转眼大婚当日,一大早镇国公府便张灯结彩,府中上下扎花点红,装点的一派喜气洋洋。
迎亲的两支队伍浩浩荡荡铺满了整个长安街道,一东一西,分别前往韩家和尹相国府。
韩文卿一大清早就被宋妈妈拉起来打扮,这丫头片子还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的。
大宸皇帝为安抚镇国公,也做奖励,特赐两幅凤冠霞帔分别赐于韩府和尹相国府做妆台,也彰显国公府地位。
韩霸天乐得眉开眼笑,等女儿闺房内妆点好,便吩咐丫头婆子们给她穿戴整齐。
韩霸天瞅着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儿,笑开了花,又忍不住抹了把老泪,叹息:“我家豆儿长大了,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韩文卿揽镜自照,左右瞧着铜镜里的红妆美人儿甚觉陌生,从未意识到自己也可以这么富贵明艳,可以嫁给当朝最有名望的威武将军。
这一切是不是梦啊…
他又想起那日童博带她在长安城策马游街时他说的话…
她眨眨眼,又抓着头上压头皮的凤冠,撒娇赌气:“哎呀爹,这玩意儿太重了,嫁人怎么会这么麻烦?”说着便要扯下来。
韩霸天见状急忙打开她作乱的手,教训:“你这丫头,御赐的凤冠霞帔,这可是无上的荣光,好好地给我戴好了,这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得不来的。”
韩文卿一边乖乖听训,一边嘴里塞着宋妈妈端来的栗子糕,含含糊糊地应。
听闻成亲需要折腾一天一夜,她不吃饱了没力气应付。
“我韩家世代平庸无为,到你这一辈也是男丁凋零,如今你高嫁国公府,爹虽面上有光,但心里也不安啊,高门大户不是那么好嫁的,爹是怕你嫁过去后懵懂莽撞,不懂规矩,坏了国公府的规矩,惹的姑舅夫君不高兴。”韩霸天愁容满面,语重心长地教导。
他并非毫无心机之人,姻亲都讲求门当户对势均力敌,哪有寒门高嫁王公的好事啊?
一入候门深似海,陛下筹划谋算许久,为何会选中韩家女儿嫁于国公府长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韩府上下虽说倍受长安人民唾骂,连带着豆豆当街被羞辱,但好在他那个将军女婿彻查了此事,惩戒了唆使之人,闺女还未过门便如此为她撑腰,也算是堵住了悠悠之口。
这令韩霸天心下宽慰不少,最起码所托非人,这镇国公府世子是个有责任担当的男子汉。
韩文卿咽下栗子糕,用绣帕擦了擦嘴,安抚老爹:“爹,我知道了。您从前没少教导。嫁进国公府后要孝顺公婆,友爱弟妹妯娌,不可任性妄为,我都记住啦。”
说着,含羞带笑地瞥一眼老爹,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女儿自当事事小心谨慎,不给老爹丢脸。”
她虽然心中也忐忑不安,但一想到马上就要嫁给那个美男将军,每天可以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朝夕相处,还要睡一个被窝,韩文卿就心里乐得冒泡,想捂着脸在床上来回打滚。
她胸无大志,没心没肺,也容易满足,只要有片瓦遮头,不挨饿有钱花有人陪就好。
爹陪嫁的东西不多,如果嫁人了还能一边做着三花坊的玉器古董生意,赚个钵满盆满给自己做私房钱,又可坐拥美男,那简直就是人间乐事了。
韩霸天见她点头如捣蒜,这才满意了些,耳边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近了,心下慌张,忙吩咐下人们收拾准备,又亲自为女儿盖上盖头,慌慌忙出门去迎接。
韩霸天瞅着门前这阵仗有些瞠目结舌,他何曾见过如此盛大阵仗啊,好在镇国公府给了这么大的排场,也是为他韩家脸上贴足了金,女儿能风光出嫁,他纵有不舍,也心满意足了。
童博这边不过是按着钟鸣鼎食人家的礼数来办,本身就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又有功名傍身,春风得意,迎亲队伍披红挂彩,吹吹打打,风光热闹引得方圆十里百姓们夹道观看。
韩霸天不情不愿地送走了女儿,眼瞅着红妆逶迤十里,热热闹闹地远去了,韩府陡然空落寂寞,终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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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相国府迎亲队伍也已到达,此时鞭炮齐鸣声里,相府千金被前后簇拥着送上了花轿。
也是一样通身的珠围翠绕,凤冠霞帔贵气逼人,尹浩为彰显娘家身份,足足赔了十几车金银珠宝绫罗锦缎,鼓乐彩舆,由兄长尹天奇送亲,一路浩浩荡荡往镇国公府而来。
花轿一路经过长街,来往驻足侧目的行人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尹天雪盖着盖头坐在轿内,头上的金花八宝凤冠儿随着花轿的行进轻轻晃动,金丝缠珠流苏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手里的团扇不自觉来回翻动,外面吵闹道贺声喧嚣,她的心思却有些飘忽。
从前在家里她虽说深居简出,但家中大小事务都由她帮持尹浩,尹浩朝堂上棘手的事,她偶尔也会帮着出谋划策,如今她被迫嫁入镇国公府,成为制衡朝堂平衡的棋子,这让她觉得痛恨不甘。
倘若婚姻由得父母媒妁也就罢了,如今被卷入政治洪流之中,随泥沙俱下,前途尚且未卜,倘若还所托非人,那这桩婚姻带给她的将会是怎样无妄的灾难啊。
尹天雪的心里充满了迷茫,惶恐和不甘。
她自是争强好胜、不会任人摆布的性子,虽为女儿,但心有七窍,聪颖机敏,智谋算计绝不输兄长,是尹浩的得力助手。
嫁入镇国公府后她便不能在父亲身侧侍奉,帮父亲协理家中事务,这么多年尹浩里外操持,又为国为民忠肝利胆,积劳成伤,虽说也才五十几,但看上去已然老态很多。
出门和父亲道别时,她分明看到他的两鬓已有些斑白夹杂,岁月沉淀在眼中的沧桑也隐约可见。
想到她上花轿时父亲转头偷偷抹泪的画面,她便一阵眼热,心中酸涩难挨。
母亲去世得早,尹浩为了好好照顾她和兄长天奇,一直没有续弦,如今她也出嫁了,只盼着兄长能尽快成家娶妻,如此,父亲心中应该会慰藉些吧。
思绪纷乱如云翻卷,尹天雪静静地闭着眼,只盼着嫁过去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图一份清闲。
她虽说不愿任人摆布,但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搅弄风云,只希望嫁的那个人可以守她一隅之地,让她安然度日。
那个人…
想起那个人,尹天雪心中微微怅然。
那天的见面,终究是不欢而散。
他虽说承诺会护她无虞,但那样如风一样来去自如不受约束的人,会为另一个人驻足吗?
不知今日拜堂成亲、洞房花烛夜该如何度过啊…
晨起点妆打扮的时候李嬷嬷已经把男女之礼都细细与她说了一番,惹得她面上微微发烫。
她从小饱读诗书,并非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但床笫之欢如鱼戏水,只有鱼水亲密无间方能合而为一啊…
无语…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尹天雪自嘲一笑,闭目养神。
不多时,花轿也已到达国公府,里外鞭炮齐鸣声中,她被前呼后拥着迎入正堂。
吉时已到,花烛拜堂,两对新人在众人齐声喝彩祝福声中双双完成仪式,两个新娘子也被一东一西送入内宅的新房水月阁和洞天苑。
镇国公府双喜临门,童镇并无意铺张,但府中宴席还是摆了足足几十桌,朝中官员、亲戚好友皆来道贺,皇帝也赏脸亲临,宾主尽欢。
童镇夫妇挨桌敬酒,皆是春光满面,两个儿子也是敬酒如云,不必多说。
一时间国公府上下觥筹交错,哄笑
满堂,酒香弥散在撩人夜色里,直至很晚夜宴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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