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门的玄狐，悄无声息地带着石像回到了金雷村。甫一靠近屋外，余光瞥见自己袖上沾染的几点血迹，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那丝被压下的隐秘恐惧又被勾动浮现，记忆随之如潮水般袭来。
「从今以后，你不能再杀人，一个也不能。无论任何的情况之下，你都不能杀人，你要答应我。」
彼时，墨发垂披的雪衣巫女，嗓音坚定地对他说出这个要求。
「这并不困难。」
「答应得如此轻易，有一句话叫作轻诺寡信。」
「制服对手而不杀人，对我，简单。」
他对少女犹带怀疑的语气不甚在意。
「如果你违约呢？」
少女这样问他。既是约定，如果违反了便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想怎样？」
「我怎样……我……我就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不会再跟你讲话了，不理你！」
他对这番看似严肃实则天真的话语有所不解。
「你不理我，对我很重要吗？」
「以后不知道，现在一定很重要啦。」
少女认真的说着，没有任何敷衍的意味夹杂其中。
玄狐盯着衣袖上的殷红失了神，唇角微动，无声地唤出了少女的名字。
“常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地门大开杀戒，也不明白为何在发泄杀戮过后更是心生恐惧，甚至心中更加不安。
为什么……他回答不了自己。
而于此时，常欣瞥见自己屋外有一道黑影沉默而立，身形看似并不陌生。
她打开门抬眼一看，见到是熟悉的面容，下一刻便脚步轻快地迎上前去。
“玄狐！你什么时候离开的？”
眼看她步上前来，玄狐霎时一惊，本能地抬手遮掩自己衣袖上的那几点血迹。
常欣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左右观视了一番，见他无恙，便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举目瞬间，她的眸光就被玄狐后方伫立在地的石像吸引了过去。
“嗯？那是什么？”
“我带回锦烟霞了。”
本来沉默的玄狐，低垂的眼帘微有掀动，一潭艳丽的色泽流转而现。
什么？！常欣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在哪里？！”
话一出口，她后知后觉般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思及此，常欣眸光颤动，整个人失神般朝着眼前的石像走去。
“这尊石像……她怎会变成这样？！玄狐，你确定这尊石像是锦烟霞姑娘？”
她内心期望是搞错了，她未曾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此前分别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明明那时，人还安好无恙……
“确定，它有与锦烟霞相同的龙的气息。”
即便事实残忍，玄狐还是不愿意去欺骗她。
“……怎会？”
得到他的回答，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顿时在常欣的心中蔓延开来，她不想相信，但是眼前是她不得不接受的事情。
“……玄狐，非常……多谢你。”
她强忍着眼中翻滚的泪意，试图压下内心的哀恸，转过身向他道谢。不管结果如何，玄狐还是将锦烟霞带回来了。
只是这份谢意，终究哽咽了太多苦涩。
玄狐看着眼前这张悲戚的面容，心中从未有现今这般，无法形容的体会，陌生得让他不知所措。
他知晓常欣接下来会问什么，但他仍旧希望对方不会问起。
“那……你有看到俏如来吗？”
事与愿违，他终是听到常欣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看到，我没看到俏如来！”
玄狐避开和她对视的目光。那个人的名字就像情绪的引线，一点即燃。
曾经，他最厌恶欺骗，现在，他却在这一点上欺骗了对方。
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他转身飞快离去，并不知晓自己此举多么像落荒而逃。
“等下！玄狐……”
常欣想挽留他，下一刻又失落地垂下眸子。
她应该顾虑玄狐的心情，毕竟之前他也是这般抗拒。
但是，锦烟霞现在的情况，让她不由得想到俏如来是不是也遭遇了不测。
不会的……俏如来一定还活着！
惶恐不安占据着她的脑海，她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却压不下心中的那份害怕……
回到龙涎口的玄狐，出神地看着眼前漆蓝的海水席卷着一层又一层的浪花撞碎在礁石上。
飘落的水汽飞散在空气中，湿润的气息弥漫开来，凉意侵面，他的内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他又说谎了。
玄狐阖上双眸，鼓噪的记忆如影随形般漫入脑海。
「怎会这样？！俏如来是不是也忘记了一切？他是不是跟之前的我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他……还会记得我吗？」
当日突闻噩耗，他虽是惊异，却不及常欣那般反应激烈。
他一直都知道，从遇到她开始，他就知道，常欣很在意那个人。
掩在衣袖下的手渐渐紧攥成拳，苍白透骨而出。
这不断涌现的是什么感觉？
分不清，道不明，这也是所谓的人的感情吗？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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