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炀有个发小,是只泰迪。
彭放身为一只受父辈蒙阴的泰迪精,生平就两大爱好,一爱美人,二是八卦。
那好奇心,比身为西伯利亚雪橇犬的原炀重了不是一星半点。
作为一只只差一点点火候就能成功化形的高级动物,原炀最看不上眼的也正是发小这两点。
好歹祖辈都是食肉目犬科里鼎鼎大名的人物,彭放这见到美女就发-情、毫无底线原则的抱着人家腿就开始运动的行为简直太丢犬了。
另一个原炀看不上眼的叫宋居寒,也和他一样是只混血西伯利亚雪橇犬,听说还有几分藏獒血统,那家伙为这牛鼻都快冲上天了。走路都不带正眼瞧人的。
原炀就想不明白了,同样都是个串儿,宋居寒又哪儿比自己高贵了,他还有七分随狼犬呢,他骄傲了吗。
身为一个爹是狼青,妈是德牧,隔代随了奶奶西伯利亚雪橇犬的串儿,原炀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即将化形的高级犬,从不与那些动不动就拆家撒娇蠢出十里地的同品种低级犬类为伍。
要不是姓彭的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这种泰迪精他也是不靠近的。
“高级犬就要有高级犬的样子。我不跟宋居寒那种只会冲着个男人撒娇的讨厌鬼计较!”
“什么破生日能有我宝宝重要,都说了不来了不来了,还非得要我来,要是冯铮那王八蛋也在我得连他一起弄死,他觊觎我宝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那个戴眼镜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上门都话里有话说我蠢,他还以为我听不出来呢,我那么聪明……”
一大型犬科动物尾巴扫过去扫过来,嘚吧嘚,嘚吧嘚,一路上那嘴就没停过。
在一天做了三十七次心里建设之后,原炀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跟宋居寒在路边干起了仗,俩串串你咬我我咬你,你蹦过来我跳过去,你给我一爪子,我撅起屁股送你个后踢腿,打得难舍难分。
大概是两只二哈打得太过蠢萌,过路的行人咔嚓咔嚓一顿猛拍猛乐之后,三十分钟不到,原炀和宋居寒就上了热搜。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成了一个个鲜活的表情包,什么“你咬我呀”、“小样儿,再来啊!”什么“送你个窜稀火云腿”层出不穷。
何故这才下班打开手机,推送就一条接着一条,全是他家那祖宗。
那狗有灵性,会自己开门,会保护他,又会逗他开心,何故舍不得,也不敢马虎,急急忙忙就开车找了过去。
等他到时,俩串串已经干累了,正趴在马路牙子上吐着舌头喘着粗气。
何故无奈,只得上前摸摸宋居寒的头,被他黏黏糊糊舔了又舔,旁边那个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本来就蠢,现在就更蠢了,何故噗嗤一下没忍住就笑了出来。左右看看它也没个主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找,只能先把狗带回去了。
原炀第一次见那个装模作样的顾青裴是在何故家,那时候他被何故带回家已经两天了,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何故发出的失狗招领石沉大海。
压根也不会有人来领他,原小爷出门历来都是靠自己回家的。更何况他爹他妈还在国外,根本也没人管他,伺候他的除了管家佣人,就是几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彭放那泰迪精又靠不住,想想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留在这膈应膈应宋居寒也不错。
顾青裴第一天来,坐了原炀从宋居寒手里抢来的沙发,狗子就喝个水的功夫,那小眼镜就把山大王的床榻给占了。
一冲龇牙咧嘴后,带着小眼镜的男人笑着拍了拍狗子的头,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狗子瞬时瞪大眼睛蹦出了两里地。
大男人还喷香水!!!
果然跟宋居寒一样臭屁。
第二次见顾青裴,狗子死死趴在皇位上对着坐在隔壁的人虎视眈眈,唯恐一不小心自己的龙床又被那小眼镜占了去。
顾青裴见那傻狗蠢蠢的盯着自己,怎么看都不像聪明的样子,心情大好之余又逗了逗。
这一逗可不得了了,狗子弓起身用头撞了撞那人表示不满,爪子一扑一扑警告小眼镜不许把他当狗逗。
狗子可是要化人的!
也许是何故家的那条蠢狗太蠢的缘故,每次顾青裴都能被它龇牙咧嘴摇头晃脑的样子逗得心情大好,渐渐的,来的次数也就多了。
何况他与何故本来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畅谈的话题也不少。
——
顾青裴被突然窜出来的大狗吓了一跳,今晚打发寂寞的小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犬给吓跑了,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已经屁股尿流窜没影了。
顾青裴倒不至于跟只狗子生气,只是有些遗憾,毕竟那小男孩是真长得合他胃口。
看来这漫漫长夜又得自己一个人度过了。
顾总微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习惯性的顺了顺狗毛,然后就看着瞪大眼睛的狗子笑出了声。
太蠢了!
那龇牙咧嘴瞪眼凶人的样子也蠢得那么招人。
眼看着顾青裴笑个不停,狗子越发恼怒,抬起爪子就轻轻拍在了人家身上。
狗子挺大,力气却小,这一下跟挠痒痒也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跑出来了?”
顾青裴摸摸狗头,又捏捏耳朵,怎么看这狗子怎么想笑。
不得不说,这狗子确实能让他放松许多。
狗子“汪汪”两声,又硬着头皮往顾青裴怀里拱了拱。一边拱,一边往人脸上蹭,成年狗子的力气不容小觑,这又是个又鲁又轴的品种,蹭得顾青裴一个不留神就坐在了地上。
朦胧月色透过云层撒下点点轻纱,一人一狗以一个极其滑稽怪异的姿势对视着,顾青裴没由来的就愣住了。
直到狗子掩耳盗铃般做出一个凶恶的表情,又绕到他身后蹭着用头推了推,顾青裴这才回神借着狗子的力站了起来。
顾总年少在外打拼,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过不少,此时却有些手足无措了。
有这么一刻,他甚至觉得这狗的灵性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那眼睛,那看着他的神情,与人无异。准确的说,与那些对他存了几分心思的男人无异。
甚至……更甚于之前的任何人。
他心跳如鼓,不敢再想。
在给何故打过电话,得知狗子两天前已经从他那里跑出来之后,俩人隔着电话商量再三,顾青裴思虑良久,还是点头把狗子带回了家。带着那种难安的,复杂又隐隐有些欣喜的心情。
从那以后,一人一狗就进入了人类所说的磨合期。
具体表现在——一旦顾青裴出门,无论早晚,必是一场恶斗。
二哈很大一只,立起来能与人比肩,跳过来能成功把顾总压在身下,甚至顾青裴一个成年人,在狗子狗脾气上来两只前爪扒拉着他小腿时,他都是无法挣脱的。
“原炀!”
顾总再一次对着扒拉着自己小腿不让出门的狗子叹气,怎奈狗子连扒拉带咬的就是不肯让他移动一步。
顾总认命,只得蹲下身拍拍狗头,好言好语哄着:“原炀,我是去谈生意的,谈完就回来了。”
狗子挨地坐下,不偏不倚屁股正怼在顾总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上,两个爪子也没见松懈一分,脑袋蹭了蹭,反正也听不进去,又把顾青裴的半边裤腿叼进了嘴里。大有一副“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劳资也不让你出去”的架势。
“原炀——”
原炀,是狗子的名字。
顾青裴在何故家第一次见这狗子的时候就发现了,狗子脖子上挂着个纯金打造的狗牌,正面是狗子的肖像,背面是狗子的大名。不过周围的一圈有些花了,字样也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原炀,我要迟到了!”
狗子撇了撇头。
“炀炀乖!”
狗子八风不动。
“原炀”顾总最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你松开,我带你去。”好在合同细节前两天已经敲定了,今天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狗子登时两耳一竖,摇了摇尾巴,勉为其难接受了。
“王哥,有点事情耽搁了,抱歉让你久等了。”
办公室的门微微响动,助理惊呼一声后默默退了出去。
转身看到那趾高气扬的大狗那一瞬间,王总脸上的微笑裂开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条大狗了,上次见还是在顾青裴家楼下。
王晋从不掩饰自己对顾青裴的好感,那天正准备借着送人回家把话说明白,谁知被婉拒了不说,还被这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大狗汪汪汪又扑又咬的给吓唬了一通,好在有顾青裴在,那狗也没真伤到他,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太好的记忆纷纷涌入,凶神恶煞的大狗在旁虎视眈眈,王总也没了多待的心思,跟顾青裴核对完细节之后就麻利的签了合同走人了。
眼看着姓王的出了门,狗子炸得耸起来的一身毛这才松松顺了下来,顾青裴被它一会儿一个模样逗得好笑,“你呀你,我说你什么好呢。”跟个孩子似的。
狗子狠狠一瞪,龇着牙警告他不许再笑,又被他笑得晃了心神,虚张声势完也就随他笑去了。
初争锋,狗子胜!
——
原炀大概是食肉目犬科动物里最没原则的一个,遇到顾青裴以前,他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即将化形的高级犬,从不与那些动不动就拆家撒娇蠢出十里地的同品种低级犬类为伍,更不屑于做那些撒娇讨巧动不动就抱着人类大腿搞颜色运动的蠢事。
遇到顾青裴以后,从最初的龇牙咧嘴到住进顾青裴家以后动不动就扒拉着人家的腿不给出门,再到狗子发现适当的蹭蹭顾青裴能把他逗笑,拢共也没超出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一条有抱负有理想直得像钢筋铁板的狗子就彻底折了。
什么抱负理想,什么即将化形的高级犬类……顾青裴你今天要敢出去劳资就干.死你!
顾总出门落锁一气呵成,狗子上蹿下跳拆家一步到位。
大概每隔三天,对门或者楼下都能听到顾总这间屋子汪汪声响个不停。
喜欢上一个人类,这是原炀从来也没想过的事。
记得很久之前发小彭放也问过他,想没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是人,或者狗。
原炀想了想,好像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好像从来也没想过要和谁共度一生,无论是人,还是狗。他的余生,从来就没考虑过必须要有谁。
可如果是顾青裴,好像又不是不可以。
刚见到顾青裴的时候,原炀对这个装模作样的小眼镜嫌弃得不行。一人一狗只要对上,必定有一个笑着,一个龇牙咧嘴讨不着好。
可慢慢的,小眼镜要是哪天没来,他又会气恼一整天,连宋居寒的取笑都充耳不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顾青裴的?原炀自己也说不清楚,从顾青裴打来电话约何故尝尝鲜开始,他就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
吓走一个又一个或是暗恋或是明恋或是对顾青裴心怀不轨的人,原炀每吓走一个,就更气恼一分,顾青裴怎么那么招人稀罕,果然就该把人关起来,再不让他出去招蜂引蝶。
可想归想,瞪归瞪,一身的本事也从来都舍不得在顾青裴身上施展半分。
顾青裴!
这个人,像是会招人上瘾,好像只要他在,狗子身边的空气都是甜的。
顾青裴从没想过家里那条又横又蠢得可爱的狗子居然真的会成精。在此之前,他都只是觉得原炀只是太聪敏太像人了。
抛开狗子喜欢扑着他又亲又舔,撒娇不让他出门,晚上一到点就催着他睡觉,还时常跳到他床上蹭着他睡撵也撵不走之类的日常小事不谈,顾青裴看到赤果果的男性生物躺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的确被吓得不轻。
要不是那八块腹肌有型又有料的好看……咳,总而言之就是要不是那狗东西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还没完全变成人耳,脖子上又挂着他前几天刚给打的狗牌,顾青裴大概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熟睡中的狗子无意识的蹭了蹭,两只已经完全进化完的爪子就牢牢把人锁在了怀里。
没有听到那句熟悉的嘟囔声,狗子噌的一下就睁开了眼睛,一看身侧的人醒着,不管不顾就如往常一般压了上去,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已经和昨天不一样了。
一个成年男性一下子压上来,顾青裴差点没背过气去,习惯性的拍了拍狗头,“原炀,别闹。”
“汪顾青裴你怎么了!!!”狗子僵了僵,随即一脸兴奋的就奔下床,一扑一跳的朝洗手间去了。
这蠢样,顾青裴摇摇头,笑了出来。
换了别人看到这拖着条大尾巴还只会在地上又跳又扑的怪东西怕是早就已经吓破胆了。
可顾青裴好像全然不怕,哪怕初时有些懵,有些震惊,可好像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顾青裴,我化人了!”
嗯,化人了。
以后要教的东西好像更多了。
“原炀,你直着走。”
“原炀,你别舔我。”
“原炀,你现在是人。”
“……”
原炀,原炀。
从最初的不许咬人不许拆家,好像他的生活一直都被原炀充斥着。
满满的,再容不下其他人。
【全文完】
——原炀的狗牌:
原大公子一辈子就戴过两块狗牌。
一块是刚出生时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送的,充满铜臭味的牌子上不单单有狗子的肖像和名字,狗牌两侧不短的金属上还有一排小字,上书“我爹妈有钱”,下云“请送我回家”,横批由于设计问题跑到了另一侧,是两个工工整整的电话号码。
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大了被取笑得多了,当然也有几年见不到父母的气愤,原炀索性就都给蹭花了,再有钱电话不照样是忙音。有个屁用。
后来的那块狗牌,是原炀没化人之前缠着顾青裴给做的。
绕是顾总再聪明,也实在听不懂狗子的狗言狗语,原大公子一边用爪子扒拉狗牌,一边咬裤脚,连吠带扒拉的比划了两天,顾总什么都猜了一遍,实在没辙了才带着疑惑又随口蒙了一个,“你要换狗牌?”
狗子立马不闹了,乖乖巧巧蹭蹭他,挨着他坐在跟前。肉眼可见是高兴了。
为着狗牌上的字样,狗子还闹着拆了一次家,准确的说是拆了顾青裴的书架。
狗子不会写,顾总猜不透,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撕书。
然而那堆沾满原炀哈喇子的碎纸,顾总嫌弃得连看都没看就给打扫了。
狗子白费了一番功夫。
最后一人一狗在诡异的对视中双双妥协,俩各退一步,选了个方便刻字加字的款式。狗牌的正面依旧是狗子傻乎乎的大脸盘子,背面却被坏心眼的顾总让人给刻了“大名:原炀,小名:顾炀炀”。
一上一下,整整齐齐。
反正狗子也看不见。
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化了人的狗子取下狗牌,想要找人再把当初想好的顾青裴的电话和宣示主权的“我媳妇有钱,快送我回家”加刻上去。
“顾炀炀”原炀握着那块狗牌,原本该气愤的,又生不出气来。
莫名的,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