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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能人物“哎, 哎,你们听说了嘛?墨师兄触犯了戒律, 这三天都要罚跪阎罗殿呢。”
第二天晨课,众弟子云集善恶台修行打坐。毕竟都是十来岁二十岁的年轻人,做不到心如止水, 师父一不留心, 他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
墨逸轩受罚一事迅速传了开来。
昨天目睹了杖刑的弟子们毫不吝啬地和别人分享着八卦。
万能人物“哇, 你们怎么会这么迟才知道?哦……原来昨天禄存长老带你们上山采夜露花去了?好吧——那你们可真错过了太多!昨儿傍晚, 在青天殿, 血肉横飞,惨不忍睹,墨师兄被打了两百多棍!两百多棍呐!棍棍命中要害!毫不留情呐!”
那弟子每说一段, 就整出一个特别夸张的神情。伴随着周围师弟师妹们的惊呼,别提有多得意。
万能人物“你们对两百多棍有数账吗?彪形大汉都能被打死,
万能人物就别提墨师兄了, 当时他就受不住, 昏了过去。这可把咱们少主给急疯啦, 冲上去就和戒律长老大打出手, 说什么也不让人再碰墨师兄一根手指头,哎哟那场面——”
他五官皱成包子褶儿, 挤眉弄眼了一番, 最后伸着根手指, 左右摇晃, 总结出三个字:
万能人物“啧啧啧。”
万能人物立刻有小师妹花容失色:“什么!墨师兄昏过去了?”
万能人物“少主和戒律长老打起来了?”
万能人物“难怪今天早课没有看墨师兄……好可怜啊……他究竟犯了什么戒呀?”
万能人物“听说是一怒之下把委托人打了。”
这样的闲言碎语时不时飘到薛蒙耳朵里,死生之巅的少主脾气完全继承了他师尊,暴躁的厉害。可惜在讨论这件事的不止一个人,善恶台成群,都在嘀咕着“墨师兄受罚”云云,令他大感聒噪,却又无计可施。
这边薛蒙额头青筋直暴,那边墨燃被前尘往事整的一夜没睡,哈欠连连。
薛蒙薛蒙没别处发火,就朝着墨燃恶声恶气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这狗东西,大早上的犯什么懒!平日里师尊是怎么教你的?”
墨燃“啊?”墨燃睡眼惺忪,又一个大大的哈欠,“薛蒙你吃饱了撑着吧,师尊训我也就算了,你哪位啊,我可是你堂哥,跟你堂哥讲话规矩点儿,别没大没小的。”
薛蒙薛蒙恶狠狠道:“我堂哥是狗,你要当就当吧!”
墨燃墨燃笑道:“你这么不乖,不把兄长放眼里,师尊师兄,知道了该多失望啊。”
薛蒙“你还有脸提师尊和师兄!我问问你,昨天他要去戒律庭,你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墨燃“蒙蒙,他是师尊哎,晚夜玉衡,北斗仙尊,师兄的脾气你有又不是不知道,你拦一个给我看看?”
薛蒙薛蒙勃然大怒,拔剑而起,剑眉怒竖道:“你他妈的叫我什么?!!”
墨燃墨燃托腮而笑:“蒙蒙乖,坐下。”
薛蒙薛蒙暴跳如雷:“墨微雨,我杀了你!!”
师昧师昧夹在两人之间,听着他们的日常吵闹,忍不住叹了口气,默默地扶住额角,努力集中精神看着自己的书:“日月壶中灌,灵核初成时。天道窥不破,死生参与商……”
转眼三日过去,墨逸轩思过结束。
按照规矩,接下来他面临的是三个月的禁足期。在这段时间内,他不能够离开死生之巅,且需要去孟婆堂打杂
这个时候,他的师弟及师尊来了。薛蒙依然是银蓝轻铠,拾掇的很清爽
薛蒙。他有些激动地凑过去:“师哥!你怎么样了?伤口还疼不疼?” ”
墨燃墨燃却看着墨逸轩:“师哥,你的伤真的没事了?”
墨逸轩墨逸轩无奈的探出头,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墨燃的狗头:“都说了没事了,好啦,尝尝你师哥的手艺。”
墨燃低头看去,那一碗汤,配上少年脸,正是他记忆中最柔软的模样。
第二天,戒律长老找到了墨逸轩,委婉地表达了孟婆堂并不缺帮手,请他回去
奈何桥是连接死生之巅主区和弟子休憩区的桥梁,可容五辆马车并排驰过,桥柱矗立着白玉九兽,分别代表着龙生九子,另有三百六十根狮首矮柱,气势恢宏。
天色渐暗的时候,下雨了。
散了课的弟子们大多没有带油纸伞,叽叽喳喳地趟着水洼朝着住处跑去。雨点子劈里啪哒砸在石阶上,楚晚宁遥遥看了一眼,见那些少年少女们脸上带着轻松自若的笑意,在雨幕里淋得狼狈又明亮。
“……”楚晚宁知道,如果让他们瞧见自己,那种明亮和轻松都会消失,于是他想了想,绕到了桥洞之下。
跑在前面一些弟子来到桥前,看清景象,不由地“咦”了一声。
万能人物结界?”
万能人物“奈何桥上怎么布了结界?” “
万能人物大概是璇玑长老布置的吧。”有弟子猜测道,“璇玑长老对我们最好啦。”
那半透明的金色结界笼在奈何桥上端,延伸铺展,气势滂沱地一直布到弟子休憩区的主步道,把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全部覆盖。
万能人物一群小师妹跟在墨逸轩身边,叽叽喳喳道:“墨师兄,璇玑长老对我们真好!”
墨逸轩刚刚下了早课的墨逸轩伸了个懒腰,道:“,这可不是璇玑长老布的,你看啊,这种程度,是我师尊布的。”
墨逸轩说话的声音不算小,桥下的楚晚宁听的一清二楚。
小师妹睁大了眼,连带着周围的弟子们也恍然大悟。
万能人物“玉衡长老真好。”
万能人物“这个结界好漂亮,长老果然厉害。”
众弟子抖着湿淋淋的头发,嘻嘻哈哈地推搡着躲进了结界,一路议论着往休憩区走。
楚晚宁站在桥洞下面,听着桥面上的人声鼎沸,直到再无声响,归来的少年们都已行远,他才慢吞吞地收了结界,步履从容地走出了桥洞。
墨逸轩“师尊。”
蓦地惊闻有人唤他。
楚晚宁猛然抬头,岸上未见人影。
墨逸轩“我在这里。”
他循声仰头看去,见墨逸轩斜坐白玉桥上,一袭黑银衣衫,撑着头,腿懒散地架在桥栏边沿。
少年眉目黑的惊人,睫毛像是两盏小扇子,垂落眼前。正撑着一把油纸伞,似笑非笑地凝望着自己。
他们一个在桥上,林叶瑟瑟。一个在桥下,寒雨连江。
就这样互相瞧着,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天地之间烟雨朦胧,缠绵悱恻,偶有落叶细竹随着风雨飘摇而下,纷纷扬扬吹落于二人之间。
最后墨逸轩带着些无奈
墨逸轩师尊,你都淋湿了。” ”
楚晚宁楚晚宁也几乎是同时冷冷开口:“你怎么知道是我?”
墨逸轩墨逸轩抿了抿嘴唇,:“这么大的结界,璇玑长老布不出来吧?不是师尊,还能是谁?
楚晚宁楚晚宁:“……”
墨逸知他懒得为自己施法避雨,灵机一动,便把伞抛了下来。
墨逸轩“这个给你,接着。”
鲜红的油纸伞翩跹而落,楚晚宁接住了,碧润的竹木伞柄还染着些温度,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面滴落,
楚晚宁楚晚宁仰头看着他:“那你呢?”
墨逸轩墨逸轩:“师尊略施法术,我不就能干干净净地回去了?”
楚晚宁哼了一声,但还是轻拂衣袖,洛衡上方立刻撑开一方透亮的金色屏障,
墨逸轩墨逸轩抬头看了看,道:“,真漂亮。”
楚晚宁楚晚宁瞥了他一眼:“早些回去,告诉墨燃他们,这段时间潜心修行。”
说罢,白衣绯伞,飘然离去。
留墨逸轩一个人站在雨幕里,再抬眼,楚晚宁已经走远了。
墨逸轩眯起幽深的眸子,站在结界之下,脸上逐渐换上一层复杂神情。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场雨下了四日才停,云开雨歇时,一队车马铃响叮当,踩着积水清潭,踩碎一地天光云影,停在死生之巅山门之前。
竹帘撩起,里面探出一柄悬着鲜红穗子的折扇。
紧接着,一双蓝底银边的战靴踏了出来,踩着车辕,砰的一声沉重地落在地上,尘土飞扬。
这是一个浓眉大眼,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身蓝银轻铠,蓄着整齐的络腮胡子,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他看起来很粗犷,但铁塔般的大手却偏偏摇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文人扇,说不出的怪异。
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只见朝着别人的那一面,写着——
“薛郎甚美。”
朝着自己的那面则写着——
“世人甚丑。”
这柄扇子名震江湖,究其原因,除了扇子的主人功夫了得之外,还因为扇面上写的字实在太尴尬。
正面夸耀自己,反面嘲讽别人。
扇柄轻摇,方圆百里都能嗅出扇主人自恋的味道,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扇子的主人是谁呢?正是在外面逗留了两个多月的死生之巅尊主,薛蒙的父亲,墨燃的伯父,薛正雍薛仙长是也。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的,儿子是孔雀,老子必然也会开屏。
虽然薛蒙长得眉清目秀,和他那位遒劲孔武的老爹浑然不同,但至少他们骨子里是相似的——
都觉得“薛郎甚美,世人甚丑。”
薛正雍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扭了圈儿脖子,笑道
万能人物哎哟,这马车坐的真累死我,总算到家了啊。”
丹心殿内,王夫人正在调配药粉,一左一右分别坐着墨燃和薛蒙。
万能人物她柔声道:“止血草四两,首阳参一支。”
万能人物娘,称好了。”薛蒙盘腿坐在她旁边,把药草递给她。王夫人接过来,闻了闻止血草的气味,而后道,“不行,这草和广霍放一起久了,串了味道。制成的汤药会效力受损。再去拿一些新鲜的来。”
薛蒙“哦好。”薛蒙又起身去里间翻药柜。
万能人物王夫人继续道:“五灵脂三钱,菟丝子一钱。”
墨燃墨燃利落地将材料递给她:“伯母,这个药要熬多久啊?”
万能人物不用熬,冲服即可。”王夫人说道,“待我将粉末研好了燃儿能给逸儿送去么?”
墨燃墨燃说道:“好啊。”
殿中的人正专心致志地配药,殿门口却忽然响起一阵爽朗豪放的大笑。
万能人物薛正雍大步流星地进到殿内,容光焕发,喜道:“娘子,我回来啦!哈哈哈哈哈!”
堂堂一派之主,进来前毫无先兆,惊得王夫人差点把药勺里的粉末给洒了。
万能人物她错愕地睁大美目:“夫君?”
墨燃墨燃也起身相迎:“伯父。”
万能人物啊,燃儿也在?”薛正雍长得魁梧威严,言谈却十分和蔼,他用力拍了拍墨燃的肩膀,“好小子,一段时间没见到你,好像又窜了些个子。怎么样?彩蝶镇之行可还顺利?
墨燃墨燃笑道:“还算顺遂。”
万能人物“好、好好好!有楚晚宁和逸儿在,我就知道一定不会有闪失,哈哈哈哈——对了,你逸儿呢?又一个人闷在山上?”
他这伯父性烈如火,容易冲动,前世伯父的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归咎于这样的性格。墨燃当然不愿直接跟他说墨逸轩挨了两百法棍,还被禁足了三月。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了“啊”的一声。
薛蒙薛蒙愣愣地抱着一堆止血草走出来,看到自己的父亲,喜不自禁地:“爹爹。”
万能人物“蒙儿!”
墨燃暗自松了口气,这对父子一相遇,必然好一番阿谀谄媚,互相褒扬,自己正好想想该怎么把墨逸轩受罚一事讲出来。
果然,孔雀父子竖着尾羽,正不遗余力地彼此夸赞着。
?”
万能人物“两月不见,我儿又俊了不少。跟你爹越来越像了!”
薛蒙薛蒙长得完全不像爹,只像他娘,但他颇以为然,也说:“爹爹的身形也结实了许多!”
薛正雍大手一挥,笑道:“这段时日,我在昆仑踏雪宫,愈发觉得天下少年郎,都不如我儿我侄!哎哟,那群娘们唧唧的人可把我看厌的,蒙儿,你还记得梅含雪吗?”
薛蒙薛蒙立刻面露鄙夷:“就是那个闭关修炼了十多年的小胖子,据说是踏雪宫的大师兄?他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