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裂

一觉睡醒发现自己闺蜜成了高考省状元，赵燕感觉天都塌了。

开玩笑的，此时此刻她真想感叹一句牛逼啊，学霸不愧是学霸。哦不，学霸这个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对方的厉害之处，得升级，是学神。

-雪儿，你这成绩也太逆天了……要不你把你分儿分一百给我？

-燕子，你填志愿了吗？

-填了，在你学校附近，要不要我周末过去找你玩呀

-嗯嗯

杨雪刚回复完信息，就听见林君悦冷不丁地来一句：“你楼上那个同学现在还喜欢你么？”

“？”杨雪身体顿时僵住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又是杨希屿跟她说的？

杨雪有种预感，今天估计又得大吵一架了。

“妈，您从哪听说的？”杨雪转脸看着林君悦。

林君悦有些恼了：“你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那个叫什么司钰的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多追求者呢？”

杨雪有些怔住了。

她清楚记得高二下学期刚分班那天，她已经告诉过司钰，不要再借喜欢的名义来骚扰自己，不然她妈会连他一起骂个半死。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告诉了她妈？

杨雪对他这个人本身就没什么好感，从那次打架之后便对他避之不及，后来他表白的时候还言语攻击燕子他们，更是对他感到厌恶。面对他一次次的纠缠，出于礼貌和教养她也就忍了，但她是真没想到，司钰这脸皮简直厚得可以。

“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我怎么知道？”紧接着林君悦冷笑了一声，“他要是不告诉我，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跟我说了？也不知道你在学校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勾引男生倒是挺积极的，连人都找上门来了，你知道我听到那些话觉得有多丢脸吗？”

杨雪不理解了，在学校的时候，不管课间还是自习课她都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地写卷子做练习题，况且她本身就不是主动去招惹别人的那种性格，她妈到底哪看出来她勾引男生了？在她妈心里，自己就是这种人么？

她觉得丢脸，又不是自己想的，何况她早就拒绝过司钰了，他还要这么做她有什么办法，是她能预知和阻止的么？

杨雪只觉得无力：“妈，我不知道您对我到底有什么偏见，为什么您要把错误都归到我头上？您能不能好好想想，是我的错么？”

林君悦有一瞬间愣住了，她没想到杨雪居然会反驳她，按照以往她只会一声不吭，并且领着不属于她的错继续听她教育。

林君悦稍微提高了些音量：“你还敢跟我顶嘴了？我有说错你么？不然他们为什么只喜欢你不喜欢别人？”

尖锐刺耳带着些许火气的声音在杨雪耳边充斥着，杨雪顿时觉得头疼。

“还有，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真够可以啊，你还挺厉害，跟对门那个不学无术的校霸混在一起，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我看你是存心想气死我！要是个学习好品性好的也就算了，你也是什么人都敢玩在一起，真不怕他影响你。”

“你哥之前说过他对你有好感是吧？那你跟我说说，你对他是什么想法？你那时候是不是也喜欢他？杨雪，我都不想说你了，你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个废物？嗯？”

被林君悦这么训斥一通，杨雪也顾不上问她怎么知道唐狮以前是个校霸，她只觉得自己一再忍让只会换来更难听更伤人的话，看来今天是必须得吵一架了。

以前想着不争了上赶着认错，现在看来是个错误的想法。

杨雪这次也不忍了：“他们喜欢我为什么是我的错，是我让他们喜欢的么？选择和谁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您操心，如果他真的能影响到我，我就不会有今天这个成绩。”

“他们凭什么喜欢你？到底看上你哪了？你确定你没有用什么下流的手段去吸引他们吗？你能不能要点脸？为什么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听话懂事？为什么非得跟我对着干？跟我吵架很爽是吗？”林君悦一甩手，茶几上的杯子被摔到地上，里面的茶水浸湿了地板，大大小小的玻璃渣躺在上面。

房间里的人听到动静后一个接一个地出来了，杨希屿和杨辰还有奶奶站成一排，瞪大眼睛看着她们两个对峙。

奶奶顿时觉得头疼：“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杯子还打翻了。”

杨雪站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眼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不自觉地泛了红。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难堪过，被亲人，而且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用如此难听的言语攻击，甚至在她眼里自己就是那种不堪的、下流的人。

她突然间明白了，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妈看，她妈始终都不可能对自己满意。

她只是想要她妈的一句夸赞，哪怕短到只有两个字也好，又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可她妈偏偏就是不说。

这十几年来，对于林君悦一次次的指责和教育，打击与贬低，她都能容忍。总是一股脑地认错，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说错话怕惹她妈生气。但是这次不同，她这么侮辱自己，践踏自己的自尊心，她实在是受不了，明明是自己最亲的人，为什么非得互相伤害…

她之前到底在期待什么？她妈明明一直没给过自己好脸色……

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在这一刻如同轰然炸裂的火山喷薄而发。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你们从来都没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乖，是我不够懂事，你们才会一直不重视我的感受，才会一直对我失望，才会对我说出那些过分的和我不想听的话，”杨雪的语调褪去了平时的柔弱，在歇斯底里中还带着些许哽咽，泪水已经溢出了眼眶。

“但是我现在才发现，是你们不懂我，你们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左右我，控制我，从不问我喜欢什么，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和谐，幸福美满的家庭，和一群能陪着我，懂我任何情绪，理解我任何做法的朋友，而不是只会数落我，不给予我任何鼓励，说话冷冰冰，生疏得像陌生人一样的家长，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并不是！”杨雪吼得喉咙有些发干发痛，但是她并不在意，她只觉得把这些不爽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很爽。

被她这么一顿吼，大家都愣住了。

奶奶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小雪，看她歇斯底里地表达那些委屈和不满，流了满脸泪水，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揪起一块，很是心疼。

奶奶虽然平时对杨雪很好，把所有好东西都留给她，但依旧觉得亏欠了她。

话到嘴边杨雪也没有憋着，她一边抹掉眼泪一边继续哽咽着说：“你知道你做了多少过分的事吗，我想选我喜欢的文科，你硬要我选理科，虽然理科方面我确实占了很大的优势，但那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挑战性了。我喜欢看小说，写小说，你却阻止我说会影响学习，可是你看我哪次考试不是年级第一？我哪次成绩有下滑过？你只是从来不愿意相信我罢了。从小到大你们不在家，我说过什么了吗？我抱怨过什么了吗？我只是想你们夸我一句“不愧是我家小雪”而已，真的很难吗？”

“你们对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毫不吝啬地夸赞，那对我呢？只会批评我，否定我，从来看不见我的优点，说实话我很羡慕哥哥，你们对哥哥每一句赞赏和认同，是我期待多少天都求之不得的…爸，妈，说实话我挺痛苦的，你们还不如不回来，一回来就跟你们吵架，我自己都受不了。我一直都想不通，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会区别对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让你们不满意了，让你们如此对我不耐烦，如此讨厌我。

“既然非要这样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已经尝试过想要和你们好好沟通，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矛盾，去掉这道隔阂，可如果你们不能理解，也不想解决，那就算了。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也不会对你的极端行为多插一句嘴。”

林君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杨雪这一顿输出，虽然让她有些意外，但她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甚至还想不明白杨雪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之前一直都是装的么？

“小雪……”奶奶看着杨雪，眼里满是无奈和心疼。

连杨希屿都听不下去了：“妈，我也觉得你做得不对，你对小雪太严格太苛刻了，从来没在意过她开不开心，而且那些话……说得也太难听了。要是换了我，我也受不了。”

“我哪做得不对了？我这不都是为了她好吗？我难道都说错她了么？说几句就受不了，抗压能力这么差？”林君悦不仅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杨辰想劝，却发现根本插不进话里。

听到这话，杨雪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只觉得好笑。

这要换了以前，她早就低头认错了，但是现在，什么话都说了，再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不妥，她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出来，把那些压在心里的情绪倾泻出来。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到大，我从未得到过我想要的幸福，我就像一只被囚禁的鸟，被你的牢笼紧紧地套牢着，困在这个枷锁里面，那种窒息感简直让我无法呼吸。我讨厌这样，你们为什么从来不相信我，从来不肯定我，为什么要区别对待我，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我从来没讨厌过你们，也没有对你们的做法有一句怨言，哪怕你们再怎么骂我，再怎么逼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就算我眼泪哭干了，心情也不爽，也从未说出一句对你们不敬的话，可是我现在的确是忍无可忍，我的情绪在体内爆发，心口泛起一阵绞痛。我开始想明白一些事，无论我再怎么懂事，成绩再怎么提升，都不会改变你对我的偏见，你也从未对我有过很高的期望，你不会在意我的任何感受，我说的每一句话只会换来你的冷脸相对和写满脸的膈应。

“既然你这么不爱我，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何要生下我，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承受这份独属于我一人的痛苦？你认为对我的好，只不过是加倍的伤害罢了。”

“还有，我跟谁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出事我当然会负责，不需要你们管，你们也少管。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了解真正的唐狮，就不要给予任何评价，你只相信你听到的片面之词，他在你眼中难道真的就只能是一个没出息的混子？你就不能改变对他的刻板印象？算了，思想不同，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也不是非要得到你的认可。”

上一秒没还反应过来杨雪说的唐狮是谁，下一秒把那些描述联系起来林君悦顿时就炸了，她这是在帮对门那人讲话？

说到这儿，杨雪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都说了，那么接下来，她就该离开这了……

只不过还没迈开步子，一个冰凉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非常响亮的一声在这个空间不大的客厅中回荡着。

林君悦下手的力道有些重，杨雪倒不是因为憋屈而流的眼泪，是因为疼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这个耳光，也是让她彻底坚定了和这个家割裂的决心。

她不想再待在这了。

也不想再维持这段看似完好实际已经破碎不堪的家庭关系了。

奶奶冲到杨雪面前，对着林君悦吼，想让她清醒点：“小悦，你在干什么？你打孩子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为什么要打她……”

杨辰也说：“对啊老婆，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吧，孩子都被你打哭了。”

杨希屿简直无语了，他宠了这么多年的妹妹，他自己都不舍得打，更是被他捧在心尖上，林君悦冷不防地甩了她一个巴掌，下手没轻没重，光是看着就觉得疼。

奶奶把杨雪的脸掰到自己面前看了看，侧脸那块儿已经有些红肿了，大巴掌印清晰地印在那上面，只觉得火辣辣地疼，杨雪虽然流着泪但还在咬牙强忍着，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矫情。

奶奶轻轻揉了揉被打的那块地方，满眼心疼：“没事吧，小雪，奶奶去给你拿冰袋敷一下。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杨雪拉住了奶奶：“谢谢奶奶，但是不用麻烦了。”

“什么……意思？”奶奶愣了。

杨雪飞速地摸了把眼泪，说话还带着点哭腔：“爸，妈，你们就当从来没生过我吧，我走了，你们也能清静点，至少看不见我不会心烦。”

“我不想再跟你们吵了，什么伤人的话都说了，我想我们之间应该再没有什么亲情可言，我不是你们的傀儡，也不可能一辈子被你们操纵着。”

“就当我不孝顺吧，就当我是个白眼狼，我只想着让自己开心，我觉得我没错。”

说完杨雪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就跑了出去，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也不想带走什么，身上干干净净。

她大概也不会再回去了。

林君悦傻眼了，她气得有些发抖，气愤地把手里的手机砸在沙发上，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看杨雪这样子估计是打算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杨辰觉得一阵心烦意乱，倒在沙发上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杨希屿没有追出去，因为他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来。

奶奶叹着气，心里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拦着杨雪。

现在这个家闹得鸡飞狗跳，孙女跑了，自己也手足无措，这日子大家干脆都别过了，反正也过不下去。

终于是安静下来了，可内心却浮起一阵烦躁。

奶奶拿来了扫帚和垃圾铲，把地上的玻璃渣收拾干净。原本想找找还有没有残余的碎渣，手却不经意被扎了一道小口子。

血从口子溢了出来。

今天是唐狮在H市生活的第十六天。

他在H大附近的居民楼租了一间房，房租有点小贵，再加上还要买些生活用品，虽然他身上有些积蓄，但那还是不足以支撑接下来的生活支出以及每年都需要交的学费，所以他找了两份兼职。

虽然很忙很累，但他也忍了。

一来是为了生活，二来是为了打发时间。

只要不让自己闲下来就行……

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去H大报道，到时候可以边上学边打工，感受生活带来的充实。

H大也是个名牌学校，是H市这边最好的大学。唐狮的高考分数比最后一次模拟考试高出一截儿，刚好能够着B大的尾巴，但是他填报自愿的时候自动避开了这个选项，选择了排在后两名的H大。

林阳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的语气极其严肃，不过唐狮一直强调自己不会后悔，也让他不用再劝自己，他心意已决，林阳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觉得他做这个决定非常可惜。

但毕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说了不后悔，那就随他去吧。这通电话打了三个小时，能想到的都说了，对方无论如何都坚持自己的选择，没有一丝动摇……

虽然他执教时间不长，但这样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帮兔崽子真是令人头疼啊。

唐狮微信注册了一个新账号，他打算今后就使用这个账号进行社交，而原先那个旧账号也就彻底荒废了。

手机号他也换了，买了张新的电话卡。

他轻叹了口气，便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准备去上班。

迎接新生活，和过去告别。

把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和回忆封存于过往。

私弦我的妈，杨雪输出那一段太长了。是我去年写的稿子，这会儿写的时候准备删删减减，结果一句也没删（呵呵）写得我累鼠了，感觉插在哪个地方都有点怪怪的，但是，不管了。

私弦这章终于有五千字了嘻嘻嘿嘿（以前老偷懒写到四千多就摆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