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罗不喜欢沙漠。
但不巧的是,她这辈子好像就是和沙漠过不去了,比如说在内华达旅行时就因为三流旅行社而不得不横穿沙漠。
她还到过加州的盐滩,虽然夏季地中海气候的太阳把那里烤的跟火星一样,但秋冬两季的森林长的很好,郁郁葱葱的,所以总的来说还是没那么糟。
对她来说,只有两个地方的沙漠像是地狱一样。
……
中东和新墨西哥州有很多共同点,比如到处都是沙子。
她有时这么想。
卡罗坐在自己的房间,桌上放着一个册子,还有一剂吗啡放在旁边,笔头颤动。
卡罗的医疗日志
芳汀:39岁
籍贯……
伤员身体多处中弹,失血过多,脾脏,肺部,肝部均有受损,意识清醒。
她伤势很重,本应该立即接受治疗,但是联合军的飞机已经飞过来了,所以我不得不将她转移到2.2公里的藏身处。
笔突然停下了,她看着自己写下来的字,但视野却没有聚焦。
这是回忆的前兆。
“别扶那么着她了,陶希,你会把她扯死在这的。”
远方,传来运输机的声音。
“对不起…我该怎么办?”
“快把她放在担架上。”
二人抬起担架,将她和担架一起固定在了车上。
“这样行吗?”陶希这么说。
终于,僵住的手重新开始动笔。
我在那时断定她会因为颠簸死在车上。
“卡罗,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我们不能给她用那瓶绿绿的东西呢,那是用了疗伤的吧。”
“不行,子弹还留在她的身体里。”
既往病史:产后抑郁。
“那给他点吗啡吧…”
卡罗的字迹很漂亮,简直不像是医生写的,
“不行…我们已经用完了”
如果不是她说了那句"不行"的话,我绝对相信她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官。
我只是希望让那些比金子还珍贵药品能用在需要的地方而已。
手术进行到十分钟,伤者意识清醒。
我没做错什么。
手术进行到二十分钟,伤者意识清醒。
我还能听见她的嚎叫声。
手术进行到二十五分钟,伤者意识清醒。
我…真的没想到她能活下来,不然我肯定会给她用的…
手术进行到2V分钟,伤者???
???
?……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我好痛苦,我好痛苦……
“啊啊啊啊啊啊啊!”
抬头,自己正身处装甲车内,身上穿着沙漠迷彩的野战服,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装机车顶是开着的,外面黄沙漫天,好像有魑魅魍魉在远处尖啸着,风带起的沙粒撞在装甲车上,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声音。
面前躺着的是一个带着头巾,留着长辫的少女。
下身,少女原本美丽的双腿已经成了烧火棍。
她抓住自己的袖子,嘴虚弱的一张一合,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请按住这里!”
卡罗大吼,好像要弥补谁的过失。
眼泪从少女的眼中流出,她的声音像是损坏的风箱:
“……我好疼,我好冷….”
卡罗沾满鲜血的手僵在空中。
“马上,马上就不疼了。”
她扑向那个熟悉的挎包,上门还印着生命之星的标志,真是可笑。
“吗啡…这是吗啡,打一针,就不疼了。”
她拔掉针帽,寻找着少女的静脉。
嘭---
面前枪响,子弹没有冲着自己。
少女的戛然而止,她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嘴巴微微张开,好像在控诉着世界的不公。
“她死了。”
有人轻声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是一个握着手枪的士兵,和卡罗穿着一样的野战服。
“芳汀!”卡罗大吼,当然,那个女孩不是芳汀,芳汀不在这里。
她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针管也滑落在地上。
“医生……”那个士兵开口,卡罗的心脏猛的抽搐,还没等他说完,便暴起揪住他的衣领。
“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卡罗破口大骂,但对方的眼神反而让自己的底气削弱了几分。
对方巍然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她。
“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和你穿一样军装说一样语言的人的感受,我们被游击队困在这里,补给遥遥无期,你为什么要把那么珍贵的药物浪费在一个必死无疑的人身上呢。”
你说呢?
卡罗颅内轰鸣。
周围的战斗打响,所有的的士兵拿起了卡宾枪冲出了装甲车,他们消失在昏黄之中的身影好像被卷入了沙尘暴。
只有卡罗还跪在原地,枪炮声盖过了沙尘暴的尖啸,在不断的爆炸声中,似乎还有着什么别的声音。
这些声音里,有父亲,有母亲,有兄弟,有姐妹,他们混杂在一起,越来越清晰……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的,我会回到前线,我要粉碎他们,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所有亲爱的人…
穆德…我亲爱的穆德……不要丢下我我…真主啊…
我要去战斗,我得为那些平民复仇…
朋友们死了,学生们死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些,这些杂碎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你是医生?呵,是那种坐着坦克来的医生是吗…
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孩子,为什么,他从来不对别人说脏话,他谁都没有得罪,为什么…
“我可以听见他们来自地狱的呐喊。”
“咳……”
抬头,自己正坐在桌前。
眼前的是现实,亦或是另一个梦境?
“…PTSD”卡罗低语道。
神志恢复,触觉比视觉更快,她感到眼珠摩擦眼眶。
“痛…”
她头痛欲裂,神经变得敏感,周围的一切事物好像都被放大,枪炮声与低语声混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是PTSD,药,在哪里…”
她抓起那一剂吗啡,救赎近在眼前。
你是一个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