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认不，认不认识一下。”严浩翔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巴掌，吓了一跳。那人穿着白色衬衫，胸口松散扯开，蓄了小胡子，两颊红红的，喷出来的都是酒气。严浩翔往角落里躲了躲，摇摇头。那人很不老实地想把手放在严浩翔腰的位置，严浩翔狠狠踹了他一脚，他还没来得及呼痛，就被跑过来的李叶佳扑倒在地上，李叶佳也没打过人，就这样骑在他身上。大概是反应过来了，那人先给了李叶佳一拳，打到了鼻子，一下子就流血了，服务生赶过来把李叶佳拽起来，严浩翔二话不说，拉着李叶佳就往卫生间走。

冰凉的水拍在额头上，红色的液体不断滴落在瓷白色的盥洗台上，再和水流混合一起被冲进下水道。“鼻子这样碰会痛吗？”严浩翔小心翼翼去碰鼻软骨的地方。“还好。”“你突然跳出来干嘛？”严浩翔折了纸去堵那一小股血流。李叶佳低下头，刚想张口，就觉得铁锈味在嘴巴里蔓延开，严浩翔把他的头又仰起来，“你低头干什么。”大概反反复复弄了十几分钟，血才止住，严浩翔扔给他一张纸，要他擦擦头上的水珠。

“所以怎么突然跑进来了？”“……我在外面看到他。”严浩翔抱着臂靠着墙，卫生间的灯光昏暗泛黄，一位顾客走进来方便，看到纸篓里的血迹吓了一跳，赶忙走进隔间。他们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站着，听里面男人解小便的声音，按下按钮的声音，冲水的声音。直到那位顾客走出卫生间，严浩翔才开口，“李叶佳。A市的，有高高鼻梁的，很帅气的，休宁同学。”李叶佳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熟悉的话，就当我找错了人。”严浩翔转身准备出去。李叶佳掐着自己的大腿开了口，“A高的，眼睛大大的，很好看的，姜同学。”“后面还有一句，我喜欢你。”严浩翔补充。

两个人今天坐在酒吧里反而没什么话了，李叶佳鼻孔里还插着那截纸巾，他其实迫切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们就坐在那里，听驻唱给大家唱一首又一首情歌，夜色早就漫在整个城市上空，酒吧里光线昏暗。李叶佳觉得一个坐姿太久有些累，就换一个，手指恰好碰到严浩翔的掌心，他下意识地想快速缩回来，严浩翔反应比他快——他紧紧抓住了李叶佳的手指，再一点一点握住整个手掌，给李叶佳一个安抚的眼神。本来很僵硬的手渐渐放弃抵抗，他就由着严浩翔这样握住他的手。

阿杰过来送两杯果汁算是给李叶佳的赔礼，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两个小孩在桌子下面紧握的手，他把饮料放下，把两个人的手放在桌子上。“在这不用这样啊，就大大方方在桌面上牵住就好。”阿杰朝他们眨眨眼，“Have a good time！”两个人就保持那样尴尬的姿势直到手臂酸痛。

“我可能要回去了。”严浩翔看看挂在吧台的时钟。“我送你。”推开酒吧门的时候，夏日的热风一下子吹过来，街上的行人已经稀少，走过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回头奇怪的打量着他们，他们才意识到该松开牵着的手。

去最近的公交车站，要步行五分钟，李叶佳走在后面，看风掀起严浩翔白色短袖衬衫的衣摆，给少年精瘦的身躯勾勒出轮廓。他回过身来，刘海被风掀开一半，眼睛像是镶满碎钻的夜空。

Enzo告诉李叶佳，不要走这条路，可他现在无比清楚，这条路的尽头才有他的落脚处。

28.“所以后天起你就要回学校参加补课了是吗？”李叶佳咬着冰沙问他，底下有一些没打碎的小冰渣，嚼起来“嘎嘣”地响。“嗯，是啊，所以今天赶紧来吃冰沙，后面就吃不到了。”日头毒辣，两个人沿着酒吧后面那条陡坡慢慢走回去，很安静，严浩翔悄悄朝李叶佳伸出了手，李叶佳沙冰换了一只手拿，扣住了严浩翔的手。四下无人，我们才得以坦然行走在烈阳下。

今晚的驻唱歌手嘴皮格外利落，连讲了好几个段子，连阿杰都笑着骂他，“你这么会说，不如改成相声演员咯。”还剩半杯鸡尾酒放在桌上，是阿杰怂恿严浩翔喝的，严浩翔本来是不答应的，结果阿杰说李叶佳早就尝了一遍之后，突然也好奇这些酒是什么味道。

今晚酒吧里的氛围过于好，没有吵闹，严浩翔笑累了就把头搁在李叶佳肩上，晕晕乎乎想酒精真的是情绪的助燃剂，他这会快乐得像是踩在云朵上，可以摘星星，摘月亮。“给，送你的礼物。”严浩翔还没忘记正事，把他昨天买的两条手链拿了出来。“两条吗？”“诶——你真的，什么脑回路。当然有一条是我的。”李叶佳随便拿了一条，戴在手腕上。“你举起来，举起来，我看不清。”于是两个人把手举在光亮处，严浩翔挺得意地晃晃手腕。“别丢了。”李叶佳说“好”，但他放下手的时候，看到了对面走过来的Enzo，用那样不忍心的目光，看着他俩。

Enzo看着六分相似的严浩翔的脸，总是不忍心说什么狠话。“小现，真的，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严浩翔觉得那种幸福的晕眩感也消失了大半，顺从地站起来，跟着Enzo走去车站，李叶佳在后面跟着，也不敢说什么。送走严浩翔，Enzo反倒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他说，“小叶佳，我们要不还是回B市吧。”

所以他这些年的人生，为一个人来，为一个人放弃，为一个人留住，又为一个人走。

李叶佳拉扯着手腕上的手链，固执地问他，“Enzo，为什么不可以？”“不是不可以，是最好不要。”“可我已经不能不要了。”“小叶佳，但如果你现在选择要，那以后需要放弃的就更多呢。”Enzo好些年没这样摸过李叶佳的头了。“我有什么好放弃的呢。”“小叶佳，你不能替他背负他要放弃的东西，这就已经足够沉重了。”“但如果他也愿意呢？”李叶佳问他。“我不知道。”Enzo抱了李叶佳一下，“我只是建议，我想也许该尊重你的决定。”

29.这学期李叶佳经常不回复SNS，严浩翔忙着学业的事，也在意不了那么多。再次收到李叶佳主动发来的SNS已经是毕业前夕。

Kai：浩翔，我可能要搬回B市住了。Kai：Enzo有点想回去了。KTH：嗯。KTH：还回来吗？Kai：不知道。KTH：李叶佳，来参加我的成人礼吧。Kai：不了吧。KTH：来吧，我爸妈都来不了，没人看着我成年。Kai：那好。KTH：能穿正式一点吗？KTH：你别穿卫衣来啊。Kai：西装可以吗？KTH：好。

平时散在额前的头发都好好拢在耳侧，饱满的额头还有优越的鼻梁骨一下子显现出来，深蓝细格纹的西装，欧洲人的骨架完全撑得恰到好处，肩颈都很挺拔，像是生活在英剧里口袋放着整齐洁净的白手帕，下一秒就要向你鞠躬的绅士。严浩翔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打了小领结已经足够亮眼，但李叶佳完全是学校里找不到的那一款，一下子吸引住很多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