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第八个年头,严浩翔依旧是刘耀文最忠实的戏迷。两个人认识的经历说起来也是一段奇事。严浩翔是在一场拼盘歌剧表演上认识的刘耀文,那时候刘耀文还不在剧院演出,就只是各个地方都跑一跑,有次刚巧路过春山疗养院,做慰问演出。算是搞公益,不收钱,给你们免费表演一场。刘耀文当时是这么跟疗养院的院长说的。严浩翔那时候在一旁扫地,叶子太多,已经扫成一小堆落叶。院长催他,小崔啊,赶紧收拾一下,要表演的。哎!两个人同时答应。不是,我不是说您。院长有些尴尬,我是说那个人,他手指往严浩翔的方向指,他是小崔。多巧,刘耀文挠挠脑袋,我也姓崔。刘耀文跟严浩翔对上眼,严浩翔朝他笑笑。那笑很友善,没什么敌意的。院长走开以后,刘耀文走到他身边跟他搭讪,小崔,你在这里工作多久啦?没来多久,我只是来兼职的。严浩翔边扫地边问,崔先生你呢?我嘛,我是个唱歌剧的。刘耀文表情很浮夸,几乎是从戏里搬出一张脸来,千变万化的。严浩翔突然觉得刘耀文的脸不具像化了,好像可以随时都换一张脸似的。他可以是《弄臣》里的歌莱托,《茶花女》里的阿尔弗莱德,《卡门》的霍塞……他那张脸在严浩翔眼前变了又变,严浩翔眼睛半天没眨一下。我今天要表演我自己写的歌剧,还没公开过。刘耀文说这话的时候又去挠脑袋,像只猫惯常去舔爪子那样。好厉害啊。也不算很厉害啦。刘耀文嘿嘿地笑,其实……我还挺紧张的。不要紧张,肯定能成。借你吉言啦。院子里面聚了很多人,老的、中年的、年幼的、无知的,好多人都来了,把刘耀文围困起来。严浩翔远远地站在人群以外,看着刘耀文举着权杖,似乎不知所措地站立在人群中央。然而王子是优雅、不落俗尘的,他应当接纳、统领他的臣民们——哪怕那些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人可以随心所欲玩弄两样东西,一样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另一样是人的心。刘耀文把目光聚焦在那些人身上,又移开,最终落在严浩翔身上。其后是他脸上绽开的笑,不属于这个季节。这个季节万物沉睡,寂静无声。刘耀文的笑是另一种天气,或许是遗失掉的、被关押在冬天的夏天。夏天不该出现在冬天的,而你该带我从此季逃走。严浩翔这样想,演出结束以后他去找刘耀文,刘耀文正在卸妆,哎,你来啦。他卸了一半的妆,嘴唇仍旧柔软饱满。严浩翔看着他,没能说出什么话。椅背上是刘耀文脱下的华服,白色流苏的袖口。怎么啦?没什么,只是想说,你刚才的表演很棒。真的吗?刘耀文几乎要笑着从椅子上蹦起来了。嗯。很喜欢。谢谢你噢。以后也可以一直听你唱歌吗?当然可以啊。刘耀文那双眼会说话,要是你想,跟我走也可以。假如眼神可以勾走一个人的心,严浩翔就是那个被刘耀文偷走了心的人。他自愿交出自己的心,给付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好像被蛊惑了似的,严浩翔辞去了在疗养院的兼职工作,跟着刘耀文走了。许多年以后那部歌剧的名字被印成大张大张的海报,贴在各种地方。海报的主人公早已成为人人皆知的名字,他们提起这个名字,就露出微笑。“你认识刘耀文吗?”不论走到哪里,他的名字成了交谈的契机,而那时严浩翔正好成了他的男朋友。美丽的存在不属于任何人,有人这样对严浩翔说。但我属于他,他也是我的。刘耀文向其他人宣示主权,揽过严浩翔的肩说,走吧,一起回家吧。
没成名之前刘耀文的心愿有两个,一是变得有名,二是变得有钱。这两点他跟严浩翔说过,严浩翔表示赞同。钱和名声,不论先拥有哪一个,另一个都会紧随其后。刚开始搬来刘耀文家里的时候,严浩翔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快递箱、戏服、化妆品、泡沫板……小房子塞下了很多物件,大概匀不出位置来让严浩翔住了。刘耀文在一堆东西里迈腿,很费劲地向他伸手,行李箱给我吧。两个人收拾干净房间,刘耀文有点饿,转身去厨房之前喊他,浩翔啊,你要吃点什么?严浩翔正在叠衣服,“我不饿”没说出口,说的是“没想好。”又补充一句,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刘耀文从厨房端两碗拉面出来,烫烫烫!你小心点儿!他不让严浩翔接过面碗,忍着烫把面碗端到他面前。刘耀文解脱了双手,举着手捏耳垂,朝严浩翔不好意思地笑。他把头发往后拢,露出额头来,随后拿起筷子拌面。不近人情的王子现在就只是个普通人,和他一样的普通人。吃着吃着,严浩翔开始胡思乱想了。原来王子就住在这样的小地方,穿的毛衣上也会有线头,脸不化妆的时候皮肤虽然也挺好,但跟舞台上的样子相去甚远。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严浩翔狠狠地咬断面条,成名这东西有时候就跟矿石一模一样,看似材质普通,但只要研琢一下,没准就能成价值连城的钻石呢。严浩翔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说,也可以说是没被发掘的钻石,至少他自认为是这样。二十一岁的时候他从学校里辍学,出来打工,想要混进剧场演演戏,哪怕是小角色也行。他去试镜,通过了。导演说,你来,跟你有事说。导演把他拉到后台,对他动手动脚的。严浩翔想跑,导演说,你要是跑了这个角色就不给你了。突然那个导演怪叫起来,哎哟!谁打我?一个小物件砸在他脑袋上了。严浩翔趁乱赶紧跑走了。跑出剧场的时候,他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有人在偷看他们。是谁他不知道,后台的灯光太昏暗,他只看清楚那个人的袖子,白色流苏的。刘耀文很快把碗里的面吃得差不多了,又起身去厨房重新添了一大碗,回到餐桌旁边。他把碗里的面挑出大半,往严浩翔的碗里放。我吃不完这么多的。慢慢吃,你吃得好少噢。实在吃不完就再给我吃吧。严浩翔低头大口吃面,把整张嘴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含糊不清地问,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见过吗?但我不记得了。刘耀文吸进一根面条,没见过吧。你不是跟我说,你是学戏剧影视美术设计的嘛,我是学歌剧的,我们俩……会碰见吗?刘耀文自动地摇头否定,继续吃。这不是碰见了嘛。严浩翔伸手去摸刘耀文的手,哥,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歌剧。那你呢?刘耀文抬眼问他。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严浩翔把面碗往刘耀文那边推,哥,我真的吃饱了。刘耀文接过面碗,继续用筷子搅拌,浩翔啊,你等等我吧,三十岁之前,我一定会出名的。那样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好。严浩翔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勇气,哥,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