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今天上午大课间经过我们教室,女生都出去看他,秀媛说你不出去看看嘛,是丁程鑫哎。我说不要。她摇摇头:真是搞不懂你们学霸。
我甚至没有转头看他,班里的社会女故意趴在教室窗户上冲他怪叫,我眼皮也不眨,像录入程序的AI,握着笔在题目上做批注。对他的来临报之以激烈的反应是女高中生的喜欢;无视掉他,故作淡定,是我的喜欢方式。
当尖叫声和教室里的骚动——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时,那股在沉默中升腾的悲伤和后悔终于把我击得七零八落,我一道题也做不出来,批注的文字都是无关紧要的信息。维持这份波澜不惊需要更多的情绪代价,我终于抬头望向窗外,那里没有人了。
喜欢大家都喜欢的人总让我觉得很俗,这是一种从众行为,我想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我喜欢他,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丁程鑫有意无意将自己打包成偶像剧男主形象,就像我有意无意维持我学习好的设定一样,当然,那份“有意无意”也是我对他的揣测,毕竟他看上去太接近言情小说描写,显得不真实。
小说里会怎么包装校园男主角,把最俗套的设定搬出来:长得帅、篮球队、学长、白衬衫、单车、精美校服、演讲、人缘好、没谈过恋爱、有钱……还有别的吗,这些也够了吧,这些元素堆砌起来,好像在雾霾污染城造空中楼阁,你会想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存在,海市蜃楼还差不多。
于是丁程鑫就这样存在了,真真切切地存在了,且真切地让我心动了。
或许是演讲的时候,或许是打篮球的时候,或许是跳舞的时候,丁程鑫有太多注定被人爱上的时刻,俗套的地点,俗套的人设,俗套的陷阱,我们还是前仆后继,义无反顾地掉进坑里。
是的,我到现在还记得我掉进坑里那天,丁程鑫穿白衬衫骑单车从我旁边飞驰而过,夏季蝉声隐匿在树影之中,像是把我整颗心丢在碳烤架上滋滋作响那样聒噪。他的香水味,他的手指,他的很贵的手表,他的黑色戒指,他的耳环,他的单车——他整个人,像电影慢镜头一样从我眼前掠过,我惊叫一声,被他听见,他转过头来对我很轻地笑了一下,我的大脑里有一个无形打板器,卡,拍摄结束,我被困在他的电影中了。
我的青春常态是苦涩的、黑白的,即使有丁程鑫也不能改变,事实是后来我们也很少遇见,他似乎总是徘徊在这些与学习无关紧要的活动和交际上,而我的视野,只能局限在镜框之中,面对一摞摞未完的习题试卷,和倒计时钟声。
我是完美的,无趣的齿轮,在恰好的位置恰好的转动,这种生活的突破口在高二某天,班主任通知我明天集训,今天的课如果不上他也不会为难,我很乐意,因为今天篮球队和他校比赛,我愿意去做观众,看丁程鑫打球。
走进篮球馆,就能听见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我很快在交错的人影中捕捉到他,其实很好找,他有种游离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在打篮球,别人也在打篮球,他在击掌,别人也在击掌,他在喝水,别人也在喝水,可是,他不一样,他像游离于世界之外,虽然他的身体在此处飘荡,精准投篮、完成动作、发出声音。
每一步,每一个动作,每一处迟疑,都是表演的一部分,都是丁程鑫完美人设的一环,校队输掉比赛,别人懊恼不已,或是发脾气,或是讨论失误,只有他站在那里,似乎输赢无关紧要,他只要有来过的印记能被人铭记,就足够了。
怪,很怪,相当怪。秀媛说我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猜忌别人,她很讨厌我的缺点,因为我总能猜出别人的真实想法、和微笑人皮后本该具有的表情。
我想丁程鑫也不会例外,我会往坏处想他。会不会,男主角不是天生的,而是伪造的,他只不过是享受这种虚荣,配合女高中生轻巧的爱完成演出呢?可是下一秒,他真的就哭了出来,队友过去拍他的后背,他们安慰他,他那样的伤心,似乎不是骗人的。我想起球场上他的神态和动作,我又掉进陷阱里。
我那么喜欢他,也不是骗人的,我何必这样想他。
集训在十六楼,备战竞赛,老师有说不完的要领,发到手里有做不完的题,我上了发条一样每天做题,每个人都这样,我们都在赌。
有人压力很大,集训第六天把教材撕烂了,在那里发疯,然后哭。我没理会他,失败者越多越好,我要赢,我不在意他们。
机械,无聊,萎靡,有时我的手一动不动,脑子却在高速运转,老师说我沉得住气,也聪明,也勤奋,他们觉得我前途无量。酒店房间在15楼,我走楼梯下楼,每晚10点才回房间,我倒在酒店床上,翻找手机上的小说,随意看几篇,忽然觉得很恶心。那种虚伪的浪漫,把丁程鑫和每一个男主角捆绑,他像人偶一样在我脑海完成各种桥段,我再也读不下任何这样的文章。
集训的时候不是不会想他,偶尔去接水,或是吃饭的时候,我会想他的,分解煎蛋,像把丁程鑫分解,分成像MC里的小方块,好像看那种博主用多种颜色方块在游戏里搭建二次元人物,凑近了看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一个,坚硬的,没有生命的正方体。
我想他,很想他,我也希望能在某个集训结束的夜晚,我走下楼梯,在同楼层发现他的身影,虽然这很不现实。但我想,他作为一个梦,难道不应该释放每一朵桃花的花香吗。于是,我终于,终于终于见到了他。
那绝对是一个崩坏的瞬间,那是我在集训班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一如既往下楼,一如既往走至拐角转弯,我竟然,真的见到了他。
我曾试想过他的白衬衫要怎样和别人温存,他的香水味要被怎样浓烈的女人香覆盖,可是那种游离感,却始终无法在我脑海中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