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岳凤儿那天是怎么跟叶白衣说的,第二天他就跟着容炫夫妇下山去了!
容炫心道,果然还是自家媳妇有本事,能请得动他家师父下山。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家师父就没有下过长明山,有时候他甚至在想,要是没有他们一家子陪着,他家师父,是不是也会一个人守着一座空荡荡的雪山,一过就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曾经他也在师父面前说过,让他下山去看看,那个时候,师父一改常态,什么也没有说,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也是在那一日,父亲悄悄地告诉他,让他以后千万不要在他师父面前提这句话。
年幼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也牢牢地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叶白衣面前提下山的事,直到这次奇遇,让他知道了前因后果,也让他明白了师父的无奈。
他是真的希望,自家师父也能同普通人一样,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那厢,他也没有闲着,好说歹说把他爹娘也劝下了山。
从玉璧那里知道,他爹年轻的时候,因强行修炼六合神功,伤了根本,这次生病也是沉疴爆发,纵然他师父医术高明也只能延续些时日罢了。这是天命,他没有能力改变。但是他希望,爹爹能够在最后的时日里,放下那段师父早就放下的往事,不要再画地为牢,困住了好别人也困住了自己。
容长青之所以留在长明山就是为了不让叶白衣一个人孤单,如今叶白衣都下山了,他自己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何况正如儿子所言,终究是对不起夫人。
就这样,一行人就下了长明山。
一下山容炫就撺掇着他爹娘和师父去神医谷,三人离群索居已久,曾经的故人,早已化作了一抔黄土,去哪里本就无所谓,再加上,容炫有心给他爹调养身子,最后决定在离神医谷不远的地方住下。
至于叶白衣就更无所谓了,在他看来,对于他这么个背着不老不死诅咒的怪物而言,去到哪儿都是一样,最后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不过由于某种暗戳戳的心理,这一路上,容炫没少在他耳边念叨着甄家的事,并且重点提到了甄衍如何如何可爱,吹得跟朵花儿似的。
人都还没见着,就叫叶剑仙耳朵听得起了茧子,心道一个小崽子,能好到哪去?但也因此在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去看看那小崽子,看他是否真如容炫那小畜生说的那样好。
才进神医谷,就见容炫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小孩儿,往他手里一塞,“师父,你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甄衍。”
叶白衣只觉得手臂一沉,怀里就多了一个小团子,垂眸一看,果然玉雪可爱。然而,从孩子身上传来的、属于人间的温度,一时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也不是没有带过孩子,容炫小时候他也是抱过的,但是随着容炫一日日长大,他就再也没有抱过了,现在猛然被人往怀里塞了个软乎乎的小孩子,他怎么都觉得别扭,实在是忍不住冲那个罪魁祸首瞪了一下。
示意他把孩子抱过去。
可这会儿,容炫觉得自己给自家师父和小甄衍制造了认识的机会,正暗得意,压根没有注意到他师父满身不自在。
另一边,甄衍本来正双手抱着一个果子啃得起劲儿,突然就被塞进了一个带着霜雪气息的陌生人的怀里,受惊之下,就呆呆地瞪着他那双鹿眼,一脸蒙地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大眼瞪小眼。
甄衍这会儿,还没有遇到后来那些事,又是神医谷的独苗,被上上下下一众人给宠着,养得有些娇,又有些顽皮,单纯不识愁滋味儿,这样的孩子,就像一张还没有来得及染上世间诸多颜色的白纸,纯白而又脆弱。
这孩子显然同容炫那皮实的小兔崽子不一样,是叶白衣从来没有见过的单纯讨喜,又被那样一双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心里不由得发软,实在没忍住手欠地往他奶乎乎的小脸上戳了一下。他自认为自己是用了最轻的力道,可惜他忘了,自己就算是提着龙背那样的重剑也是轻飘飘的,小孩子的皮肤又娇嫩得很。
于是上一秒,还好奇地打量着他的、乖巧得不行的小崽子,下一刻就扯着嗓子大声哭了起来。
小孩子的声音又尖又嫩,一下子就把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顶着一众各式各样的眼神,纵是脸皮够厚的叶剑仙,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
容炫更是恨不得钻进地里去,压低了声音道,“师父,你干什么欺负衍儿?”
叶白衣横了这个没有眼力劲儿的小畜生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他了?”
容炫没敢答话,只伸手指了指甄衍的小脸,意思十分明显,证据还在那儿摆着呢!叶白衣也没有想到小崽子的脸居然能嫩成这个样子,他不过是轻轻地点了一下,怎么就红成这样了,这下子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这是以大欺小,只好放下身段,勉为其难地哄一下小崽子,可他活这么久什么时候哄过人,只好学着以前对待容炫的态度,道,“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为着这么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
可惜他忘了容炫从开始学走路起,就是这么摔摔打打过来的,而甄衍却是被人宠着长大的,哪里受得这般委屈,再加上他不说人话久矣,除了头一句还勉强能听以外,后面的越说越歪。
甄衍还以为他会同爹爹妈妈一样,会说些软话来哄他,结果却是教训他,于是本就觉得受了委屈的人,就更是哭得抽抽嗒嗒,眼珠子像珍珠一样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到了叶白衣手背上,像被火烧了一样。
“师父……”容炫十分无语地捂了脸,示意他说人话。
那眼神看得叶白衣额头上青筋暴跳,恨不得把那蠢货拉过来打一顿,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他,自己会这么尴尬吗?
但是现在也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小心眼的叶白衣在心里给容炫记了一笔,一边把脸往甄衍面前凑去,自认为十分公平的道,“要不,给你戳回来?”
甄如玉夫妇哪敢让甄衍戳回去,连忙走过来准备把甄衍接过来,谷妙妙更是柔声哄道,“衍儿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不哭啊!”
一边说一边就去抱他。
可谁也没有想到,甄衍把叶白衣那句话听进去了,他也要戳回去。
眼珠子一转,就一把扯了叶白衣垂在腰间的头发。刚好谷妙妙把他抱了起来,这一下子,拉得叶白衣没忍住轻嘶一声。
谷妙妙这才发现自家儿子手里正拽着叶白衣的头发,不由得也是尴尬,连忙又松了手,道,“衍儿,不可以这样跟叶前辈胡闹。”
说 着就轻轻捏了捏甄衍的手,示意他把手松开。
但自认为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的甄衍,这会儿也生了反骨,再说那句话也是叶白衣自个儿说的,所以任他娘说了一大通好话,那手也没有松开一点点。
最后谷妙妙也没了办法,无奈地看向叶白衣,不自在地道,“叶前辈,衍儿调皮了,你别和他计较。”
叶白衣忍住没番白眼道,“行了,这小崽子,我带走了,你们忙你们的去,不用管我。”
说着也不管其他人怎么反应,直接抱着小崽子跃上枝头,带走了,还不忘留下一句,“待会儿就送他回来。”
谷妙妙松了口气。
虽然事情跟他的想象有些出入,但好歹他家师父总算是跟小甄衍认识了,自认为做了一件好事的容炫,半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还在那里暗喜不已,直把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岳风儿瞧得心累。
叶白衣只是不想继续留在那里被人围观,他也没有考虑过怀里的小崽子可不是容炫那随便摔打的小畜生,于是直接抱了人就高来高去的跑了。
正常的小孩子突然来到这么高的半空,都会被吓一跳。不过好在,甄衍平时也没少被他爹带着用轻功飞来飞去,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刚开始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惊奇起来。
毕竟他爹的轻功可不能跟叶剑仙比,只能借力使力,在树顶上跳跃来去,而叶白衣则是直接跃到了半空,以往高高在上的树顶和山石河流都踩到了脚下,那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于是慢慢地,开始忙着看底下的风景,连哭都忘了。
叶白衣垂眸看了小崽子一眼,眼里忍不住带了些笑意,臭小子!
他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哄孩子,但也知道小孩子么,都会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并且一定拒绝不了好吃的。
叶白衣就这样抱着甄衍,去了镇子上,然后十分大方地道,“小崽子,想吃什么,我请客。”
甄衍平时被谷妙妙管得紧,特别是甜食一类的食物,怕他吃坏了牙,更是不让他多吃。
甄衍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地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你祖宗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的,你就放心地吃吧!”
甄衍哪里听得这句话,连忙欢呼一声,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叶白衣刚刚的一戳之仇,拉着他就往小吃摊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