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上的画面已经放到,温客行追着周絮到了桃林。
两人于落英缤纷的桃花下你来我往地过招。
周絮不用说,流云九宫步尽得秦怀章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没有想到的是,与他过招的温客行竟也使得一手流云九宫步,且看步伐虽有生疏,但却领悟了其中精髓,假以时日未必不会胜过周絮。
叶白衣是一早就知道温客行那堪称恐惧的习武天赋,并不感到意外。
但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了,特别是秦怀章,自家绝学被人偷学了去,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
“温公子,偷技他门,怕不是君子所为吧!”秦怀章说话还是算克制的了,没有指着鼻子骂他偷技之徒,也算是给彼此留了几分颜面。
可沈慎却没有这般好脾气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温客行’道,“哪里来的小子,你师父没教过你江湖规矩吗?”
叶白衣摇摇头,这群人呐!
果然‘温客行’冷凝了脸,正待说话,就听甄如玉,道,“温公子你或许初入江湖,有些规矩可能不明白。这江湖上,未经别人同意学习别派武学是江湖中的大忌。”
他应该是想打圆场,不想把气氛弄得这般僵硬,而且他对这个温公子总有一种天然的好感,总会下意识地维护一二。
他此时点明‘温客行’初入江湖,也算是给大家一个台阶下,只要对方顺势而为,将话说开,再赔个不是,此事也就算是揭过去了,秦怀章也不会真的与一个小辈计较。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般看似维护的话,却令‘温客行’更加难以忍受。
他冷笑一声,啪的一下合拢执扇,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真是失敬,失敬。在下还真不知道,原来江湖中未经他人同意,是不能习得他人武学的,倒是我的不是了。”
众人都露出理应如此的表情,特别是沈慎,以为他终于露了怯,正待拿着架子说两句,就听他话锋一转,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可在下,不也正是向各位前辈学的吗?”
沈慎怒道,“小子胡说些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教你偷学他人之技了?”
其他几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都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果然就见‘温客行’团团一礼,彬彬有礼的做足了晚辈的姿态,可说出来的话,却像一记耳光,隔空扇在那一众人脸上,打得山响。
“难道是在下记错了?可是不应该呀,武库难道不是众位前辈所建?武库里的各派绝学不是众位前辈所盗?”他笑语嫣然,却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啊!也是!在下不过是偷一技,而各位却偷遍百家,自是不能相比的,在下自是甘拜下风。”
说完也不管那边一众人等被他一句话弄得下不了台,轻嗤一声,坐回位置上去。
这一下子,就连脾气最冲的沈慎也被怼得没了言语,无话可说。
甄如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无声的叹了口气,虽然他也觉得温公子的话没有错,但人的心都是有偏向的,这个时候他也不好真明火执仗的说自己家兄弟的不是,只能沉默。
张成岭与曹慰这两傻小子,直接就惊呆了。
曹慰宁还好些,他毕竟只是一个外人,就是猛然听了这些辛秘有些不自在罢了。
但张成岭就不同了,他自小跟着家中请来的老先生学文习字,文采学识先不提了,但至少礼义廉耻这最基本的道理却是懂的,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家爹爹,希望他说说。
张玉森被自家便宜儿子盯得心虚,却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可一些原本被他刻意忽视了,不愿意去深想的东西,就这么被一个后辈赤裸裸地掀了开来。
令他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去想,那件事真的就是对的吗?
张成岭已经从张玉森的脸上看到了答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下颌骨猛然间绷得死紧,竟让那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带了些锐利的棱角出来。
周絮扫了几人一眼,同样也看到自家师父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和无声的沉默,心就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武库之事师父参与了多少,但至少可以肯定,是知情者之一。
容炫似乎还有点不服气,“我那是……”
话刚出口,一个酒杯冲着面目砸来,“小畜生,你闭嘴!”
容炫侧头把酒杯抄在了手里,却冷不丁里面还有酒,于是被兜头泼了一脸,木着脸抹了一把酒水,接过岳凤儿递来的帕子把脸擦了干净。
虽然不知叶白衣这会为什么又帮着一个外人,但到底还有几分眼色,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招惹他师父,只能把满腔愤懑憋了回去。
‘温客行’本来缠着周絮就是因为那一手流云九宫步,是想试探对方是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周子舒!’他在心里嚼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来来去去。
这些年他在鬼谷那个人吃人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脚下不知踩了多少人的尸骨。
周子舒是这些苦难里唯一的甜,也是那晦暗记忆里为数不多的鲜活。
就像嘴里咂磨着一截甘蔗一样,都已经没有水分了,却因贪恋着那一丝丝儿的甜,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他原以为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布下那盘棋局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脱身,也早就做好一朝赴黄泉的打算。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还能有再见故人的一天。爹娘,师父,还有师兄……
故人相逢,本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是他如今这个样子,又有何面目再见他们?
这玉璧上的画面既然是关于未来的,他的一番谋划自会展露人前,那个时候,他们又将如何看待自己?
在鬼谷里挣扎着求存的时候,他没有迷茫过,面对比他强大了不知道多少的仇人时,他没有惧怕过,为了活下去不断杀人的时候,他没有动摇过,然而,现在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他们。
‘温客行’微垂着眼,谁也看不见他眼底的悲意,任由痛苦将他那颗原本就百孔千疮的心啃噬得更破烂不堪。
小丫头倒是感觉到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只能不安的坐在他身边,无声地给予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