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记,哪怕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我会牢牢记住你。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定会找到你。
然后用尽一生,报答你。〗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二十来分钟的样子,隐约已有引擎的轰鸣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轮胎压过减速板的声音,两束刺目的光芒转弯过后朝着他们的方向直射而来。林智妍皱了皱眉,不由坐直了身子,张艺兴则迅速开门下车,恭恭敬敬地候在车外。
金钟仁将车子开得飞快,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响彻整个地下车库,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他已推门下车,手里竟还拎着一只医药箱,另一只手一甩,径直将车钥匙扔给了张艺兴,“把我的车开回公司。”他看都不看张艺兴一眼,交代完毕便径自跨上保姆车的驾驶座甩上了车门,只留下灰头土脸的张艺兴,无奈地低头摸了摸鼻子,转身灰溜溜地坐上了金钟仁的跑车,也不敢耽搁,他一脚油门,迅速离开了现场。
林智妍才刚吃的药起了作用,这会儿只觉脑袋晕晕乎乎的,眼皮子异常沉重,连金钟仁上了车,她都懒得说话,只是仍旧躺回椅背上,脸朝着窗外一言不发。金钟仁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探手撩起了她的额发,林智妍一怔,下意识地拿手去挡,金钟仁对此也不意外,连语调都是平静的:“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幸好伤口并不深。
她这才转过头来望着他,眼里满是不解,半晌,她才问:“为什么?”
“什么?”金钟仁仍是一脸的平静,转手已经拿出棉棒沾了碘酒凑到她的伤口上,“会有点疼。”
冰凉的药水触到了伤口,一抽一抽的疼,林智妍暗自倒吸了口气,细碎的呻吟溢出来,她本能咬住了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捏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也不觉得疼。
“不用忍着,痛就说。”腻在她额角的伤口,突兀地朝着四周泛着红晕,幸好伤口不怎么深,也不长。碘酒褐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渗入肌理,她垂着眼皮子忍耐着,睫毛一颤一颤的,看得金钟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稍稍凑上去替她吹了吹伤口,手上的力道不由放得更轻了些。
终于仔细替她上完了药,金钟仁取出创可贴撕开,仔仔细细地覆在她的伤口上,最后还不忘叮嘱:“好了,小心别让伤口沾着水。”
“嗯。”林智妍伸出手,指尖摩挲着创可贴,毛糙的表面擦过肌肤,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金钟仁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药箱,又提醒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稳稳将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库。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林智妍低着头,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明灭交替在她的侧脸上。
“没必要,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他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说不动容是假的,可林智妍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车子已经上了坡道,渐渐明亮的视野里毫不意外地涌来一大波记者,金钟仁开车本就是出了名的路子野,这时他非但不减速,反而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接加速冲了出去,吓得一干记者四处飞散,林智妍也跟着惊呼,直到车子开出了好几十米远,她才回头看着车后人仰马翻的记者,顿时惊魂甫定地抚着胸口,转头看向金钟仁,“你疯了?”
金钟仁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不然呢?等着记者围上来把你给生吞了?”
林智妍一时语塞,她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嘟囔:“疯子。”
金钟仁却听了个真切,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是啊,我不疯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上你呢?”感受到身边的人猛地一震,然而却也仅止于此,林智妍再一次靠回到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智妍才发现四周的景象是全然的陌生。“这是哪里?”她茫然地问着,眼底闪过不安与惶惑。
“酒店。”金钟仁言简意赅地答道:“现在这个时候,公司和宿舍一定被记者围满了,你现在回去,只有自投罗网。”
林智妍不再说什么,只是机械地跟着金钟仁进入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从旋转门前一路铺陈的地毯绵软厚实,踏上去亦是落足无声。酒店负责人远远地已经迎上来,口中一边对着金钟仁一番客套地寒暄着,一边恭恭敬敬地递上早已办妥的门卡。金钟仁戴着宽大墨镜的脸上看不出此刻是个什么神色,他不过朝负责人点点头,接过门卡,问:“都安排妥当了吗?”
“您放心吧金社长,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了。另外整个八层都已清场,只留了您订的那一间房,绝对保证私密性,还请您放心。”
金钟仁方才满意,带着智妍搭直达电梯上到八楼。果然如负责人所说的,整个八楼静悄悄的,因为没有别的客人,楼层里没有一点响动。依着门卡上的号码找到了房间,是他亲自预定的套房,进门便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带着简易的开放式厨房,里间的卧房自带浴室与阳台。
“你的行李我已经和张艺兴交代过了。”金钟仁在她身后关上门,“你的助理稍后会直接给你送过来。”
“谢谢。”她是真的从心底里感激金钟仁,可是除了说谢谢,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报答他。她忘记在哪本书里曾看到过一句话:“一个人,总是另一个人的傻瓜。”是啊,他是个傻瓜,为了她这么个人,真的不值得。
下辈子吧,等到下辈子,她一定会好好地报答他的。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只是现在,她只觉得累,满身满心的疲惫朝她汹涌袭来。她几乎是跌坐在沙发上的,沉重的身子深陷在柔软的坐垫里,恍惚间,头顶上方像是传来了金钟仁的声音:“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她并不想吃东西,什么也不想吃。她想这么回答他,意识却已先她一步坠入到黑甜的梦境中去了。
金钟仁却在小厨房里兀自忙活着,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存着许多半成品的食材,他甚至惊喜地发现了速冻饭和几包咖喱酱,于是决定给智妍做个咖喱饭,既简单又好吃。
等到他端着做好的咖喱饭走到客厅的时候,林智妍已经睡着了,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轻轻将咖喱饭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想叫醒她,却又不忍心。
她正面朝里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瘦瘦小小的身子几乎就要没在抱枕里,她的一只手臂沿着沙发坐垫垂下来,露出手背上暴突的青筋。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即使在梦里,她仍旧蹙着眉,像是极力忍耐着某种痛楚,过不多时,她又咕哝了一句什么,眼角忽而落下一滴泪,很快坠入发间,再看不见了,只留下颊边的泪痕,仿佛一道疤,不痛不痒地腻在他心里,成了他一辈子的伤。
鬼使神差般,他撑着沙发椅背,朝着她俯下身,她娇嫩的唇瓣近在咫尺,他一分一分地靠近,终于,他吻上了她的唇,与记忆中一样的柔软,不过蜻蜓点水般的一触,他已起身抽离,唇上忽而弥漫的凉意渐渐漫过心底,却也在同时,林智妍忽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彼此皆是错愕,很快林智妍猛地推开他坐起身,连带着身子本能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她一时并不说话,只是仰头瞪着他,金钟仁被推了个踉跄,勉强站稳后,他只觉得手足无措,可分明他并没有做什么。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半晌才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难得林智妍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她直视着金钟仁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忽而,她嘴角一勾,竟是一抹笑靥绽放唇际,可眼底却殊无笑意,连嗓音都似泛着凛凛薄冰般透着彻骨的寒,“啊,也对,我那么一副下贱的身体,你们怎么对我都是无所谓的。”
心口像是被无数支利箭齐齐攒过,连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他想说他只是突然想吻她,他只是突然控制不住。可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看到连睡梦中都还在掉眼泪的她,他觉得心疼。
“如果可以,就让我来保护你吧,我再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他很想如此对她说,可她漠然而又疏离的神情令他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勇气。他很少会有如此懦弱的时候,可每当面对智妍时,他似乎总会变成另一个自己,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沉默间,林智妍忽然开口:“你走吧。”
耳朵里嗡嗡的,整个人也像是懵的,像是念书时听老师报分数,明明听到了自己的成绩,那样离谱的数字,却总觉得恍惚像是听错了。
“智妍……”他如同垂死挣扎般唤了她一声,而她已躺回沙发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他望着她的背影良久,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认命般转身走到门边,终究忍不住回头看,她依旧背对着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他开门走出去,又轻轻替她带上了门,满眼皆是她瘦弱的背影,后背上两块凸起的蝴蝶骨,单薄地撑起了纤薄的衣料。
最后,他到底关上了门,看她的身影一寸一寸消失在门的另一头。
等到轻微的关门声终于响起,林智妍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她将脸埋入柔软的靠垫里,呜呜咽咽的抽泣,肩膀不停地颤动着,满心的痛楚在扩散。“对不起……”对金钟仁,她能做到的,只有决然的拒绝。不给他留有任何念想,这便是对他最好的报答。
她本就不配,不配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茶几上的咖喱饭还在冒着热气,可她的心却已经凉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