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残夜

〖夜有多长，夜有多深，想来，只有失眠的人，才能体会。〗

身旁轻浅的呼吸声清晰地落在耳畔，半边身子早就已经麻了，可朴灿烈也懒得动弹，就任凭白慧雯压着他的臂弯沉睡。明明是一副温馨的画面，却不知为何，他的心竟是空荡荡的，像是徒然被掏空，却又鼓嘭嘭的让他心烦意乱，似塞了一团乱麻。

是哪里出错了吗？他不明白，明明之前一切如常，却分明早已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仔细算来，和慧雯在一起有多久了呢？三年，还是四年？若是从情书事件算起，那就有四年了吧。

四年来，他似乎早已习惯了有她的存在，习惯了去宠她，习惯了迁就她，习惯了相信她，她说的每一句话，他从不怀疑。

包括，她口中那个心机深重的林智妍。

他总是抱着惯性的思维看待林智妍，甚至习惯性地用刻薄的语言羞辱她，享受着在看到她惊惧或无措的神情时心底升起的满足感。他总以为，她是个恶人，是个虚伪的卑鄙小人，哪怕知道当年之事并非是她的错，却还是惯性地和白慧雯一起，将一切因果怪罪于她——可其实，那件事后，似乎唯一受到伤害的，只有林智妍一人。她被全公司的人冷眼相待了整整一年，她就此背上了借着朋友上位的骂名，甚至直到如今依旧还有人在背地里质疑她。相较于她，他和白慧雯反倒成了被众人同情的对象，他们依然暗中成为了恋人，甚至得到了队友们的支持和经纪人的默许。

仿佛讨厌她早已成了习惯，她以这样的方式走进了他的生命里，即使是如此不堪的存在，也到底是深深地种在了他心底，连着骨血一起在他的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可原本，他眼中的林智妍明明是最纯真的女孩子，她的每一分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她的每一分才华他都暗自感叹。

她优秀如斯，又何需卖友求荣？

早该想透的不是吗？可是，他却忽然害怕了，害怕面对某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害怕原本的生活就此崩塌。他也许天生就是个胆小鬼，总是在逃避，逃到那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臂弯里的人似乎梦到了什么，她咕哝了一句，顺势翻身背他而眠，半边身子忽然失了重压，方才的麻木竟成了细碎的刺痛，仿佛有无数只小虫齐齐地啮咬，动一动，只会惹来更绵密的痛楚，他只能直直地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却到底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窗外天色大亮，身旁却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床单与枕巾上的褶皱还残留着有人睡过的痕迹。对着空荡荡的卧室，他却忽然松了口气，拿过手机看时间，原来已经七点多了，屏幕上同时还显示有一条微信，发送时间显示为一小时前。他滑动屏幕，是白慧雯发给他的：“我先走了，上午要赶去外地录节目。”

“好的，别太累。”他下意识地回复，却发现，连这样的回复，都像是在敷衍。他不由往上翻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近三个月来，他们的互动明显减少，有时两三天才发送几条微信也是常有的事，就连彼此回复的字数亦是寥寥，常常就是“嗯”，“好的”，“可以”，“是”。之前他总觉得是因为两个人都太忙了，可要说忙，大家刚出道那会儿才是真忙，每天赶完通告回来还得练习，恨不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他们还能抽出空来聊天甚至见面。

所以，怎么叫太忙了没时间呢？都是借口吧。

太阳穴又是一抽一抽的疼，他烦躁地撂下手机去洗漱，想着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行程，于是朴灿烈索性决定在家研究剧本。他随意弄了点吐司当早餐吃下去，便拿了剧本开始读。没想到才读了几页，已被丝丝入扣的情节所吸引，虽说是爱情的主题，可题材却很新颖，人物设定也很鲜明。他不由一页一页往下读，在读到他的角色时更是着重拿记号笔标出来，有疑问的地方他就在旁边仔细标注并做下笔记。

果然如鹿晗所言，他的这个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且又是男三号，可人物性格却十分的讨喜。不知不觉间，他已将剧本读完，这才发现竟早已过了午饭时间，难怪他觉得饥肠辘辘，于是起身给自己做了一碗拉面预备草草地吃了，一边顺手打开笔记本电脑，想翻翻看林导之前执导的几部戏。可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看时间，下午一点半才刚过了没多久，他连忙打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相关文字，页面跳转，“QUEEN林智妍记者见面会现场直播”幡然入目。

记者见面会已经开始，长形的桌子后，林智妍居中而坐，神色平淡，身旁则是经纪人张艺兴，脸上亦没有过多的表情。清冷的灯光里，刺目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快门的“咔嚓咔嚓”声在这一刻听来，竟如同开枪上膛般令人心慌。镜头前，她努力保持微笑，浅淡的妆容并不能掩盖她的憔悴，反倒越发让她看上去分外的苍白。对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一排话筒，她嘴角带笑，可眼神里却流露出一抹掩不住的慌乱与局促。

记者见面会按照流程开始进行，首先由经纪人张艺兴就此前林智妍演出时不慎摔落升降台一事做了简明的阐述，并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林智妍的关心与理解。接着便换成林智妍本人发言，她微微倾身对着话筒，嗓音透过面前的话筒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再落回她的耳中，那声音竟是那样的陌生，她心口一惊，现在这个正在对着话筒与台下一群举着相机说话的人，是谁？

她脑中一片混沌，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努力保持平静，暗自深吸了口气。“感谢各位记者朋友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就此前引起的混乱表示歉意，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她撑着桌子站起身，在张艺兴的搀扶下吃力地朝着台下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及腰的黑发顺势前倾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正坐在电脑前看着这一幕的朴灿烈，握着筷子的手一紧，胸口只觉有股莫名的怒意在翻涌。她为什么要道歉？这根本不是她的错啊！尽管知道这都是公司的安排。一般像这一类的记者见面会，公司公关都会提前写好发言稿让艺人照着说，以避免说错话的风险。可这个发言稿的内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在林智妍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公司竟要她给公众道歉？这是什么骚操作？最可气的是，林智妍是傻子吗？就不知道反抗的吗？为什么她总是这个样子，只会逆来顺受？她知不知道，这样的她，这样一副强颜欢笑又惊慌失措的神情有多令人讨厌！

这时林智妍已经坐回到位子上继续发言，声音听起来倒像比刚才镇定了些。朴灿烈早已胃口尽失，索性放下筷子专心看起来。可是，心里始终乱糟糟的，林智妍究竟说了什么，他竟一句都没听进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