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一起发了会儿呆,一个希望时间倒流,一个希望时间能暂停,但是天色不等人,艳丽的晚霞逐渐被暗蓝侵蚀,缺了一半的月亮莹莹发光地悬在低空。
程兰溪从思维崩塌中醒神的时候天都黑了,她从马路牙子上起身,拽着自己状态还是不太好的、非常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往前走去。两人白天已经尝试了基本上所有的住宿方式,全都没用,现在只能选择下下策一一睡大街。
当然了,大街也不是想睡就能睡的,他们身上带的东西完全不足够支撑两人在狂风的大街上睡一晚上且无事发生,因此程兰溪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垃圾少一些的小巷子暂时蜗居。
当晚,程清疲惫蜷缩着被严重迫害的身体头搁在程兰溪的大腿上沉沉睡去。
他在发烧,并且越来越严重,程兰溪一晚上没合眼,用之前买的水给他一直病额头,退烧药喂下去不见效果,只能说这一场烧拖延太久,他体内的白细胞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发烧也不一定是坏事,程兰溪更多担心的是程清身体中的 Omega 信息素,她自己是 Beta ,等级不算高,对信息素的感知度相当低,但重逢之后一打眼就感受到了程坤信息素的不正常,刚开始奔波转移的时候,她曾在中转站买过检测试纸,结果显示程清体内信息素水平正处于高度紊乱状态,但是偏偏几天之后的又一次测试中,他体内的信息素似乎稳定了下来。
程兰溪甚至有所怀疑,程清这一次的发烧正是因为其体内的信息素归于平稳,他的身体认为主人已经脱离了危险,选择了发烧这样的自愈方式。
但是这一切都是程兰溪的猜测,她学的是外科,内科和信息素科的知识涉猎不多,变性这种骇人听闻的实验更是闻所未闻,她害怕基于经验的判断会耽误程坤的治疗,一晚上都没敢合眼,照顾了程坤一晚上,直到月落日升,程清凝着汗的额角触碰到第一缕关照这个被世界遗忘的小巷子的阳光时,温度终于降了下来
程清一觉睡到快中午,醒来之后浑身酸痛但是神清气爽,他伸着懒腰笑着跟程兰溪撒娇“姐姐真棒,谢谢兰溪姐!”程兰溪松了口气,但是还是将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们收拾了东西准备暂离小巷子时,几个逆着光站在小巷子口的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出路。
“强龙不压地头蛇,哼,等着瞧吧!”
程兰溪抹了一把脸,一边念叨着安慰自己,一边带着自己大病初愈(可能还没愈)的弟弟离开了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方容身之地。
正午时分的战敛城总算是显露出几分烟火气,时不时飘出来的饭菜香味勾着饥肠辘辘的流浪狗在窄小的窗户下兜圈,追着自己的尾巴呜呜叫,程清一看就乐了,指着一条皮包骨头的小黄狗对程兰溪说:“姐,你看那条狗,像不像我们?”
程兰溪:“......”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弟弟哪里坏掉了。
战敛城并非没有交易的地方,两人溜达了一圈之后找到了一家矮小但正在经营中的小卖铺,东西普遍要贵上一点,而且看旁边鬼画符一样的牌子,这个小卖铺一天只开六个小时,逼仄的空间里满满当当塞的全是东西,摆放没有一点规律,没人知道店主是怎么找出来顾客想要的东西的。程兰溪买了点速食,程清因为大病初愈只分到了一盒牛奶和一袋子面包,程兰溪在一边吸溜吸溜吃酪辣牛肉面两人灰头土脸地坐在小卖铺旁边的矮凳上吃饭,总算是觉得活了过来。
两人休整一番,把脸上的灰擦了好几遍,出去又是人模人样、光鲜亮丽的一对姐弟,只是逛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程兰溪呆
着程清往战敛城靠外的地方走,走了一多个钟头才终于找到个山洞,程清进去巡视,山洞里漆黑干燥,堆着不少柴火和瓦罐,似乎是谁家的后库,但他们没有余地,只能先鸠占鹊巢,程兰溪赶紧趁着小卖铺没关门,拐回去买了点能睡能盖的东西,顺带补了一些生活用品,程
清看着程兰溪摆明了打算在这个遥远偏僻的地方住下的架势,一时有些舌根泛苦。
程家对女孩儿跟男孩儿的教育理念完全不同,女孩在学会坚强的基础上完全是富养,尤其是程兰溪的父亲,也就是程清的二叔,是个出了名的标准女儿奴,程兰溪从小在千娇百宠中长大,是个标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只是后来她因为母亲的去世选择学医,谁知道她的天赋也刚刚好点在这里,一路平稳地进入了全国知名的医科大学,选了外科,平平荡荡的人生路中,刚扛过程家出事的坑,回许家站稳脚跟,又冒出了一个程清,带着她漂泊奔波,让她把前十多年没吃的苦全吃回来了。
程兰溪的美大气又锋利,和她大大咧咧又果决干脆的性格非常搭,侧边的线条比一般的女性要锋利很多,垂着眼看料子花色的时候,多了一点遮风挡雨的守护意味。
他看着程兰溪从小到大拿过玩具枪和娃娃,拿过精致下午茶汤匙,也拿过锋利手术刀的手,在一摞粗糙布料的被褥中翻翻捡捡。一股暖流在程清的心底流淌,但是下一秒,像是惊扰了什么,从他的小腹中,一股闪电一般从头劈砍到脚的疼痛锋利剐过程清的心神,搅得他
不知所措地感受着失去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像一具干枯的尸体一样向后倒去,程兰溪的侧脸从他的视线中缓缓消失。
黑暗吞没了一切。
眼前一片漆黑,程清睁眼的瞬间还以为自己瞎了,愣了一会儿,视线缓缓恢复,夜视下看清了山洞的轮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程兰溪带回了山洞。撑起身体,手下是铺了层被褥的坚硬地面,身上也盖了一层被子,看得出有人精心照料着他,程清心里暖暖的,他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连着两天发烧加昏迷,身体反而得到了相对充分的休息,这会儿精神头还不错。
程清身体酸痛,勉强站起来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