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真的比应天凉多了,从应天出发前的秋天还带着些暑气,刚到了北平,半夜只觉得风呼呼往脸上刮,冷嗖嗖的。
我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真凉啊。
这北平燕王府比我想象的大多了,或许也因为北地疏冷壮阔,这宫殿也显得十分雄伟巍峨。我不禁感叹,日后震惊中外的紫禁城,就是建立在这基础上。
不过比起雄伟的宫殿,我还是对小平从前提起过的策马更感兴趣。
这日阳光很暖,趁着朱棣在与官员议事,我便怂恿着小平带我去郊外骑马。
“娘娘,皇上不让你乱跑的……”小平知我这两天在这待腻了,一门心思想往外跑,无奈地说着。
让我日日躲在后宫,等朱棣回来,我哪里受得了,直拉着小平的衣袖,急忙对她说,“他又没有限制我自由,何况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我不过就是想去马场啊!”
她见我这副模样,知道我待不住,这两日整日逛御花园,早就逛腻了,“可是,小平做不了主啊,娘娘,要不等皇上有空了,你让他带你去策马?”
“等他有空?他那工作狂,等他有空,我都发霉了。”
这我不是夸张,虽然离开应天回到了北平,但是朱棣整个精力和时间还是在处理朝务上,每天早上起来基本都不见他人影,自律的可怕,果然想做好皇帝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发……发霉?”小平挠着头,看着我。
我怎肯放弃,抓着她好说歹说,她再不松口,我可自己出去了,“好小平,我们走吧,你带我去,你看着我,我一步都不离开你的视线。”
小平听我说罢,忙摇摇手,“娘娘,小平不敢,小平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别说其他了,我们走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她往外走。
小平带我到了离燕王宫不远的近郊马场,“这是爷自己的马场,爷来北平就藩那年修的,从前爷累了,想散散心,就会独自来这马场策马。”
小平一边说着,一边带我介绍这里,还一个个地给我介绍朱棣的这些马,“爷有许多爱马,很多都跟随爷上过战场,爷靖难时,每战必身先士卒,故许多御马皆伤,有几匹被带回了北平修养。”
“娘娘您瞧那匹白马,它叫龙驹,它呀性情刚烈,跑起来像条龙,故为龙驹。这匹马随爷战于郑村坝,在战斗中中箭了,现在就在这养着。”说着,小平指着一只漂亮的白马,说道。
“爷爱惜马,他说它们每受的伤,都是替他挡着的,所以爷爱马如爱大将。”
小平一点点说着,我静静听着,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奋勇杀敌的燕王,我倒是可以想象。
不过,十几二十岁年少时的朱棣,在这里骑马拉弓射箭,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真遗憾啊,我都没见过。
我和小平,各选了一匹马,在秋日的草地上策马起来。这些年我早就学会了骑马,虽然比不上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小平,马术却也不在话下。
扬鞭策马,纵横驰骋,好不快活。
我们骑了许久,直到太阳快要下山,我牵了马在草地上坐了不知多久,真是许久未这样自在了。
直到朱棣的声音响起,才把我从这种放空的状态中拉出来,“还不回去?”
我轻轻睁开眼睛,不知他何时来的,看到他直直地站在眼前,挡住了前方的视线,“哎呀,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太阳都下山了,北平温差大,你这样躺着,担心着凉。”见我还没有起身的意思,朱棣脱下他的披风,盖在我的身上,他也席地坐在草地上。
确实有些凉,我扯了扯那披风,裹住自己的身子,笑着对他说,“哪里就那么容易着凉。”
“小平这丫头,就带着你疯玩儿,骑马累了,就脱了鞋躺在草地上,成何体统?”他望着我,皱着眉头说着,好像我多不懂事一样。
哼,一来就说了我一通,把我方才轻松愉悦的心情都破坏了,这个人怎么这样,我半坐起身子,对他说笑道,“朱棣,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也是这样爱说教吗?怎么从刚才一见到我,就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我方才在这晒太阳呢,你一来就教训我!”
他见我如此,笑着摇摇头,胡子似乎都要竖起来了,“你还不起来,回头真生病了!”
我见他如此认真,还想逗逗他,便伸手甜甜地对他说着,“那你扶我起来。”
说着,他便握住我的手,俯身正欲将我拉起。我趁他不备,用力一拉,他一个没站稳,失重扑在了我身上,我俩在草地上打了个滚。
我伏在他身上,见他如此狼狈,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让你教训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他见我如此恶作剧,转个身将我压在身下,我们的身子贴的太近了,他看着我的眼眸渐渐有了些深意,半晌他哑着声说着,“你真不打算起来了?”
他这模样,我自是知道他想干嘛,露天席地的,哪里还敢与他玩笑,连忙推开他,“这……这就起来了。”
我赶忙起身,羞了脸转过身去,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转头却见他一直笑着盯着我,“喜欢骑马,我以后常带你来。”
“你有空吗?”我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牵了马往回走着。
他一手将我牵着的马绳接过,一手牵起我的手,温柔说道,“陪你我总是有时间的……”
我们共同步行在秋日北地的马场草地上,落日的余晖洒在我们俩身上,我们并肩走着,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他不住地望着我,我只觉得与他认识这么多年来,似乎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我低头想着,脸上竟不自觉地浮出笑意。朱棣见我如此,笑着抬起手,用指尖在我脸颊轻抚着,我们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我竟红了脸忍不住侧过了头。
朱棣笑了一下,牵着我的手愈发紧了,柔声在我耳畔说着,“我们同乘一匹回去。”
“好……”
朱棣将我扶上马,他坐在我身后,我的后背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他从后面抱住我,拉起马绳,往回走着。
他的脸贴在耳侧,柔声问道,“我经常对你说教吗?”
“也没有……就算你对我说教,我也不听。”我也侧过脸,笑着对他说,我们俩的脸几乎已经贴在一起了。
他笑着看着我的侧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略有些不满地说着,“什么叫我年轻的时候,我现在很老了吗?”
我心里忍不住笑了,嘀咕着,这都四十多了,难不成还年轻呢?
“不不不不,我只是可惜了,没见过皇上年轻时候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我遇上朱棣的时候,算起来,他也三十出头了,是个镇守一方的稳重藩王了。
他听罢轻笑着,轻轻吻了吻我的脸颊,并不多言。是啊,人和人的相遇是有机缘的,若我穿越过来,遇上的是十六七岁或是二十岁的朱棣,只怕我们之间的故事,又会不一样了。
“朱棣。”我在他怀里,轻声叫他的名字。
“嗯?”他仍驱着马,柔声看向我问道。
“我们回家吧……”
他听罢微愣了一下,环抱着我的手臂拥着更紧了,将脸摩挲着我的耳边,轻轻吻着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