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寒沿着昏沉的甬道慢慢向前走,其实这里也没有黑到不辨方向的地步,只是在极端的寂静下他几乎听得清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连同血液在体内奔涌冲荡的声音,刺耳地充斥若他的脑海。他想起从前许许多多事情,杂乱拼凑的片段理不清头绪,系统在他脑海里叫个不停,他承认自己自私,想回家的渴望压迫着他,而他确实对墨离有点冷漠,或许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可是对于原主的竹马岳鹏呢,死于墨离的阴谋与野心,又何其无辜。
现在墨离厌倦了他的江山与伟业,执着于我,但错了就是错了,谁给过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泠寒有些茫然地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下意识地沿着有几分熟悉的地方走,居然也给他走到了镇魔塔的出口,这出口原本想是被雕成了巨大兽类的头颅,而那一丈来高的石门就是它的大口。可是岁月恒久,魔族几经兴衰,这雕塑饱经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眼前一片枫叶飘落,绵延直到天际,守卫镇魔塔的结界就存在于远处不可察觉的某个位置,所以墨渊会放任他走到这里,全然不用担心他会逃脱。
挂在天际的月亮像是碧空中白而亮的圆形缺口,地上光与影的交界缓慢地推移着,他站在时有时无的微风里出神许久,直到背后的人忍不住出声叫他。
"泠寒阁主。"仇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仔细地看着他:“阁主现在似乎心情不太好。”
说话时仇箐眼里带了点同情与安慰,泠寒回头冷眼看着他,忽然明白此刻仇箐看自己,大概与当初自己看待哭着从寝宫外跑掉的落樱差不多。他不禁暗自在心里骂了墨离一句。站在这里吹了半天凉风,他逐渐冷静了下来,眼下最严重的不是墨离那些疯话,而是墨渊显然已经占据上风,人魔两界岌岌可危。
"你要一直跟着我?”泠寒语气不善。
“尊上要我确认阁主行踪,安排我保护阁主安全,”仇箐恭恭敬敬地回答。
保护是假,监视是真,泠寒在心里苦笑:“老被你盯若我大概要闷死,这叫安全吗?"
“我也可以陪阁主聊天,或者出去走走。”仇箐仿佛完全察觉不出泠寒话语的苦涩,依旧十分认真。
“聊天?我问什么,你都会说?"泠寒等的就是他自己往坑里跳。
仇箐这才犹豫了一下:“只要是我知道的。”
“那就说说吧。“泠寒问得毫不客气:"墨渊为何要龙渊剑?”
"尊上想要与墨离协力打开归一之阵,以求合一。“仇箐答得也非常干脆。
泠寒有些诧异,他当然早已从墨寒口中得知墨渊的计划,但是没想到仇箐这么容易说了实话,看来确实可以从他口中探听到些可靠的消息。但是如此不避讳,只能是墨渊已经对自己的计划势在必得,不再把任何威胁放在眼里,这又让泠寒感觉一阵恼火,他极端讨厌被掌控的感觉,哪怕被针对的不止他一人。于是想要跟这位前任魔尊较量一番的好胜心重新浮上心头。
"叛军兵临魔域,这个节骨眼上你和墨渊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不肯亲临阵前,也不怕横生什么枝节?”
仇箐静静地看着他:“能让魔族称霸天地上下的伟业,所有族人都该尽心竭力。即使眼下死于兵戈,也不过提前登上天界自在逍遥,能有什么枝节呢?”
"况且尊上还有些事情要与墨寒详谈,攻取魔宫之前,尊上都无暇前去。”
显然,眼下最重要的是控制住墨离,这主仆二人清楚得很。想要引墨渊离开,几乎不可能。
"玩弄权术收买人心,为自己卖命,想必是魔尊一族父子相承的拿手好戏。"泠寒道:“我倒好奇,墨离的生母是什么样的人物。”
仇箐一愣,没有说话。
"你自然是见过她的?“泠寒察言观色,试探着问。
仇箐点了点头,有总无意地回避着泠寒的目光。
不管是墨渊的话还是仇箐的表现,对她讳莫如深甚至带些敌意,与受她欺骗的说辞极为吻合。可是泠寒仍旧相信自己的的判断。他匆忙地回顾了整件事情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隐约察觉到有一个环节必然靠不住。可是一时间却判定不出。
“跟我说说他们两个吧。”泠寒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他的右手无名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掐诀召剑的手势,可是剑诀未成便又松开了。
“阁主不是已经知道了。”
"那就说说我不知道的,“泠寒循循善诱:“他们怎么熟悉的?”
背地里谈论尊上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即便仇箐也有些尴尬:“只是偶尔几次……尊上带着我和她见面,我的原型可以很大,足够他们两个人坐在我身上。"
泠寒不忍细想那个画面,情侣私会时带若一条巨蛇,而那巨蛇还是墨渊的下属。好在这个下属对他足够忠心,不会把那些悄悄话泄露出去,也足够迟钝,听不懂那些婉转含蓄的爱语。
“他们常去哪里?”
仇箐又想了想:“尊上本就喜欢人界,他们去过不少地方,已经记不清了。"
"你要变回原型,总不会在人界热闹的地方,也不会距离各大修真门派太近。墨渊既喜欢人间,那他们想必不会回魔界去。”泠寒笑着揭穿了他的托词:“现在,还是一处也记不起来吗?”
仇箐踌躇了片刻,才勉强道:“是有个安静的地方,名叫新月崖。"
“这名字倒有些耳熟。"泠寒沉吟,他记得那是座荒僻但景色优美的小山。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但是数百年前有位宗师曾在那里与一人人族女子新月相识相知,最终导致正邪两道人士恩怨加剧,后来就被叫做新月崖了。当年参战双方都是法力极为高强的人物,甚至有几位宗师接近飞升之境。绞杀在一处的仙魔之力历经岁月仍有余威,那座山因而人迹罕至鸟兽绝迹。墨渊果然是奇男子,不仅私会爱人不避下属,选的地方也不避讳。
“血枫林外,河道上游十里地。"泠寒曾经去过这里,为了看看那场大战的遗迹。可是,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他似是突然兴致极佳:”你刚才不是说可以出去走走吗,带我去一趟。"
“这……"仇箐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泠寒对墨渊的情史好奇到如此地步。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泠寒理所当然般说:“你有墨渊赐予的魔血之力,我眼下的修为受,难道还能从你眼皮子底下逃走?”
仇箐一时默然,显然心里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惜他不够了解泠寒,如果是墨离听了这番话,立刻就会发现端倪。泠寒心性高傲,极端看重为人,哪怕实在比不过也绝不会亲口承认。
“只是两界路途遥远,需要快去快回,”仇箐终于应允,大概是对泠寒的亏欠使然,他并没有多做犹豫。
"那是自然。”泠寒浅浅一笑,心想镇魔塔擅入者死的铁律想来也不是无法规避。至少墨渊是深谙其中秘密的,梵菱和墨离加起来也只是对镇魔塔一知半解,对上这位前任魔尊陷入劣势也就不足为奇。泠寒甚至有几分苦中作乐地想,若有机会寻个安静的地方著书立作,镇魔塔墨渊的风流史也很值得大书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