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水生波澜

将军府并不大，只有几位家丁，主人常年在外，府中器具却无一不是最好，足见女将军的地位。与此不同的是将军府鲜有人来访，只有偶尔会有一些下属来送消息。

一生戎马的将军从未有成家的打算，宋言住主屋，祁玉就睡偏房。宋言大多数时间在练武，闲暇时也会提起兴趣教祁玉习武，但他更喜欢在一旁描摹，有时他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隔个三两天宋言会带祁玉出门解闷，从黄昏到夜幕，看酒楼里的繁华热闹，城外农人荷锄晚归，贵族们锦衣玉食，而街边乞儿穷困潦倒，看过临安城里的人生百态。她教会他排兵布阵，骑马射猎，自父亲反叛败露后，祁家落败，他便入宫为奴，在将军府的日子，是父亲死后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祁玉的身上终究背负着仇恨，所以当父亲的旧部找到他时，他选择了离开。

宋言没有拦他，她说：“你不讨厌归黎。”

”可我恨女君。”祁玉说，”归黎命数已尽，你又为何执着？“

”护佑归黎是宋家人的使命。“

”那是宋家的，不是你的。宋家所受的恩，又何须你一个女子来还？如今的归黎，权贵奢靡，民不聊生，早已不是那个宋氏效忠的清政王朝！“

宋言不答他，她知道，这将军府又只剩她一人了。

祁玉看着那个风韵潇洒的女子，他说：“言卿，若是太平盛世，我想我会欢喜你。”可如今，我们终会为敌。

宋言目送他离开，没有挽留。她知道女君并非明君，但于她而言，父母早逝，是女君将她养大，教她文韬武略。世人皆言她宋言不过是女君手中地一把利剑，却不知她毫无怨言。女君昏庸，依赖贵族，忽视百姓，却从未亏待过她。所有人都可以背叛女君，只有她宋言不能。

后来，祁玉跟着父亲的旧部去了雍周，成为青瑶公主的谋士。不久，祁玉奉命随雍周军攻打归黎，宋言率兵守城。战场之上，她还是那一袭黛色战袍，而他已不再是罪臣之子。战乱频繁，归黎已是民不聊生，兵力大不如雍周，祁玉知道，这场战宋言一定会输，可他不知道，宋言的命，只能留给归黎的战场。

宋氏骁勇，而宋言更是其中翘楚。战争僵持数月，归黎军伤亡惨重，雍周军虽士气大振，也未能踏入城池半步。那是祁玉最后一次见到宋言，沾满血污的战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撑着长剑的手微不可察的颤抖，身后便是悬崖，她已没有退路。

祁玉说：“言卿，降了吧。”

她笑了，宛如星辰：“君无愧天下，亦无愧于我。”

他想告诉她，他也可以照顾她，就像当年她对他那般。可是一身傲骨的将军已经转身，带着宋氏的忠心，坠入悬崖。

没有了女将军的威慑，雍周军直取长安，贵族们各自逃难。拂月殿上一袭锦衣的朝瑛女君头发花白，手持长剑，她看着祁玉，赞道：“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朝瑛女君抬手挽出一个剑花，忽而惨笑：“言卿啊言卿，终是宋氏误你，本君有愧啊！”言罢，长剑饮血，凤冠坠地。

大仇得报，祁玉却全无快意。走在临安大街上，他望着漫天星辰，不知哪一颗才是他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