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寒冷，沈初初哈出一口气，看着雅致的莲花坞，抬腿迈了进去。
“沈姑娘——”
她对弟子点点头，询问道：“你们宗主怎么样了？”
“白天还好，宗主看着并无异常，晚上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劝也不开门，也不用膳。”弟子忧心忡忡说道。
沈初初抿紧唇瓣，看着禁闭的门，走上前敲了敲，等了片刻也不见开门，“江澄，是我。”
屋内一片死寂，没人回话，她重重拍拍门，见仍是没有动静，冷着脸对一旁的弟子说道：“把门踹开。”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对视良久，咬牙踹向房门。
“嘭！”
看着黑漆漆的屋内，沈初初面无表情让几人先退下，等他们离开，缓缓走进屋内。
今晚的月色朦胧，她环视一圈，没瞅见人，慢慢往里走去，轻声唤道：“江澄，江澄……”
没看见人，她不安地转身向后看，没注意到脚下，倏地被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她这才发现是一双脚，顺着往上看，江澄醉醺醺的面容暴露在她眼前。
他窝在角落里，身下散落着几个歪七扭八的酒瓶，衣服发丝凌乱不堪，他垂着头，沈初初看不清他的表情，靠近他，拍拍他的肩膀，“晚吟，你怎么坐在这儿啊？地上凉，快起来。”
江澄没有吭声，沈初初实在担心他的状态，准备起身把灯点亮。
刚起身的动作却被一只手猛地拽住，制止了，“别走……”
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听得一清二楚，沈初初坐下来，反手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手心一片冰凉，她脱下披风盖在他身上，温声叮嘱：“夜里凉，别冻着了。”
说着，江澄突兀地咳嗽起来，沈初初锁紧眉头，覆上他的额头，滚烫的体温让她不禁有些心急，“晚吟，你发烧了，快别在地上坐着了。”
她想去拉他，江澄死死抓住她的手，倔强的不愿意起身，沈初初见状，无奈地叹口气，往他身边贴近，江澄把脑袋枕在她肩上，两人盯着黑暗的前方，沉寂在此刻的的静谧中。
“阿姐没了，魏无羡也没了，以后莲花坞就剩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澄蓦地开口。
沈初初牵紧他的手，“还有我，我也是晚吟的家人，还有金凌，他已经没了双亲，需要你这个舅舅。”
谈起金凌，江澄停顿了片刻，“是啊，还有金凌，他还那么小，爹娘就不在了，魏无羡可真是造孽。”
两人说起魏无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初初无法体会江澄此刻的痛苦，两个都是他最在乎的人，一个被对方害死，一个被他了结，那份难以言喻的痛楚是她永远都无法想象的。
“魏婴知道下辈子要给你当牛做马的，他这人最娇气了，肯定不会轻易死的，定是躲在哪里不敢见我们，等以后被我逮到了，我一定要让他跪在你面前三天三夜，惩罚他躲起来吓我们。江姐姐知道了，一定心软责备我们，魏婴爱撒娇，江姐姐最吃他这套，晚吟可要挡在我前面。”沈初初念叨着。
江澄扯开嘴角，沈初初感觉肩膀湿漉漉的，她没有出声，抱紧他，闷声说道：“我们等魏婴回来，揍他好不好？”
衣服被拽紧，江澄哽咽地摇摇头，“等不到了，阿姐也不会再回来了，他们都没了，全都没了……”
他恨魏无羡，他让他成了孤家寡人，害死了他最后一个亲人，让金凌没有了爹娘。
可矛盾的是他也在乎魏无羡，爹娘没了，他和阿姐就是他最后的家人，偏偏是他杀害了阿姐，他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恨得不纯粹，所以最后只留下他守着痛苦。
亲眼目睹阿姐咽气的那一刻，有多在乎，就有多恨，他想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魏无羡，也不可能释怀。
可使他痛苦的是两人一同的离开，满腔的恨意都集中在了那一剑，随着魏无羡的坠落，他的恨意、痛苦、愤怒再也无法宣泄，只能独自消化。
“你说这是老天给我的考验，可我什么都没了，祂还想夺走什么？”他在沈初初耳畔喃喃低语，里面的迷茫都快要溢出来。
沈初初的心仿若被细细密密的针刺穿，她收紧手腕，用力抱紧他，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个仙门百家嘴里的少年宗主在无人问津的深夜褪去冷硬坚强的外皮，变得狼狈又不堪。
他们称赞其“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却没人在意偌大的云梦江氏只独独余下他一人。
外人眼中的荣耀，永远都不是江澄想要的，而他想要的赞赏，却无法再从那两人嘴里听到。
她不知道该说魏婴什么，这是江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也只能他们自己解决，她无法插手也不能去做。
因为最痛苦的那个人始终是江澄。
她不希望魏婴死，作为朋友，同时也希望有个人能陪江澄一起熬着，熬过这痛苦的日子。
那个人只能是魏无羡，他作为当事人，作为江澄的师哥，作为最了解江澄的兄弟，他同样在莲花坞长大，江澄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即使江澄恨他，但至少有个宣泄口，有个人陪他熬着，痛着，也好过现在。
所有的痛苦都只留给了江澄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初感觉肩膀一重，低头发现江澄晕了过去，她急忙把人抬到床上，点燃烛火，见他泛红的脸颊，暗叹一声，喊来弟子去请郎中。
她打来一盆水，细细为他擦拭脸上干涸的泪痕，手指在他冷峻的眉眼中描绘，和记忆中年少时的模样相差无几，只是眼神更加坚毅，面上多了威严。
她的手指按在他微蹙的眉心，深深叹息。
次日清晨，江澄醒来，沈初初拿掉他额头上的帕子，笑盈盈道：“醒了，可好些了？”
他摸摸额头，摇了摇头，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垂眸答谢：“昨夜辛苦你照顾我一宿。”
“我答应过江姐姐会好好照顾你的，晚吟，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我也是你的家人。”她搭上他的肩膀，认真对他说道。
江澄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曾经的疏离隔阂仿佛都消失不见，两人的关系又恢复成了年少时的亲密。
……
不净世
聂明玦坐在饭桌前还不忘逗怀里的小若春，聂怀桑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那个江澄是不是喜欢你媳妇？”他突然发问，打得聂怀桑一个措手不及，“咳咳，什么？”
“我看的清清楚楚，你媳妇走到哪，他眼睛就跟到哪。都这样了，你还敢放任他们俩在一块？”
“大哥，你别胡说。”聂怀桑微微拧眉，不满道。
聂明玦冷笑，“那你就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怨夫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媳妇改嫁了，丢我们不净世的脸。”
聂怀桑真心觉得他大哥说话难听至极，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幽幽叹口气，“可那是江澄，我也不能拦着初初不让她去啊！”
“江澄怎么了？她是你媳妇，你自己管不住她怨谁？”聂明玦一向看不惯自家弟弟平日在雁老头徒弟面前那副丢人现眼的样子。
聂怀桑捣捣碗里的米，“初初向来和江澄他们关系好，江澄的姐姐又十分疼她，如今江澄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初初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说完，他扭头叮嘱道：“大哥，你日后可千万别在初初面前提魏无羡的事，小心她和你急。”
聂明玦本就憎恶邪魔歪道之人，听他提起魏无羡，沉声反问：“那个魏无羡做出那般事，你媳妇还护着他，我没有骂她已经是留了面子，还想让我怎么退步？”
“大哥，真相还未查清，你别随意给人定罪。”聂怀桑虽然已经和魏无羡关系闹僵，但如今他落到这般田地，他也不会去雪上加霜。
聂明玦冷哼一声，“江澄恨魏无羡还来不及，你还说什么‘亲人’，你还是先管住自己的嘴吧。”
聂怀桑重重叹了口气，他大哥怎么老是非黑即白，人心本就是复杂的，难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喜欢就是讨厌吗？
“大哥，江澄和魏无羡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他对魏无羡的恨永远也不会像当初对温氏的恨那样简单，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他从他怀里抱过儿子，“若春，以后离你大伯远一点，他真笨。”
“聂怀桑——你给我死过来！！！”
……
后来，沈初初做主让聂诺认了江澄做师傅，聂明玦老大不乐意，她没理他，强硬地拿定了主意。
江澄这次没有反对，抱着聂诺同意下来。
就这样，虽然江澄依旧不喜欢聂怀桑，但他时常来返于聂氏和金氏，沈初初也常带着聂诺去莲花坞看他。
这日，众人齐聚金麟台，看着仙门百家丑恶的嘴脸，沈初初心烦意乱走了出去。
她走到一处池塘边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小石子掉落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扭头看见一个人坐在墙头上，那人微微侧目，侧脸暴露出来，教她瞳孔猛地一缩。
她踉跄起身，朝着对方追去，心中的恨意不断上涌，她一个飞身擒住了对方。
“嘶，哪来的疯婆娘。”对方低声咒骂，看见她赤红的眸子愣住，似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是你！”
“嘭——”
众人的目光移了过来，看见大殿中央的场景全都一愣，一个少年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沈初初冷声质问：“金宗主，这人怎么会在你们金麟台？”
金光善自从除了魏无羡，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见又是这个曾经辱骂过他的疯丫头对他无礼，心头很是不悦，但她毕竟是聂明玦的弟媳，他只好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聂二夫人，金某委实不知情，许是此人来金麟台偷东西，正巧被你碰见。”
沈初初不是傻子，她可不信这死老头的鬼话，“金宗主，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薛洋罪大恶极，必须死！”
金光善最讨厌别人命令他，他朝金光瑶使了个眼色，金光瑶只好站出来打圆场，走到沈初初面前，轻声说道：“初初，此事等宴会结束再做讨论吧！”
沈初初这次并没有顺着他，两眼直勾勾盯着金光善，“薛洋和常氏的仇你们自己私下清算，但他和白雪阁的仇必须现在算，金宗主，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怪我血溅斗妍厅了。”
金光善气得手指颤抖，“你好大的胆子，我金麟台岂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你要发疯，回你的不净世。”
聂明玦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横眉怒目，“金宗主，你私藏薛洋意欲何为？此人罪孽深重，必须死。”
面对薛洋，聂明玦和沈初初意见出奇的一致。
江澄冷着脸瞥了一眼地上仍在嬉皮笑脸的人，“金宗主，此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蓝曦臣见殿内气氛冷凝，他这次并没有说什么缓解气氛的话，只是细数了一下薛洋犯下的事，末了叹道：“金宗主，此人确实留不得。”
金光善没想到这么多人会帮着说话，后槽牙差点咬碎，但还是不得不勉强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便让弟子带下去杀了吧！”
沈初初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再追着不放，她扭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金光瑶，发现他最近清减了不少，“阿瑶，你瘦了许多。”
金光瑶苦笑着摇摇头，金子轩不在了，金光善又接回了一些私生子，金夫人因为丧子对他更为苛刻，日子确实不太好过。
沈初初看着他，觉得他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蓝曦臣走过来，她询问怎么不见蓝忘机，蓝曦臣身形一顿，“忘机最近有些事，故而没来。”
她点点头，想去看看金凌，金光瑶便说要领着她一同前往。
走在路上，发现不远处一名女子正朝这边不断张望，沈初初见她看的是金光瑶，忍不住对他打趣：“阿瑶，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金光瑶一愣，抬头看去，看到那个姑娘，他无奈摇摇头，“初初你可别调侃我了，我是什么的身份啊！”
沈初初不爱听他贬低自己，不乐意回答：“你干嘛这么轻贱自己，你的品性、能力都不输于别人，何必如此自谦？”
金光瑶凝视着她，她歪歪头不解，他扬起一抹笑容，“我已有了心上人，初初无需多言。”
“真的？！”沈初初大吃一惊，“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
他轻笑一声，“暂时不能告诉你。”
等他达成所愿就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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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宝子又给我充会员了，感谢宝子的认可，很抱歉这么晚才看到消息
暂时加更不了，最近较忙，后面会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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