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阴天下的街道，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成排的店铺，有些仿佛只是单纯的摆设，张贴着转让报告
街道中间贯穿着一条幽静的小巷，靠左的店铺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清香
店内摆满了水晶玻璃制成的香水瓶，规规整整地排列在两旁的货架上，反射着微弱的光
轻轻拉开台灯，过道里瞬间明亮。女生拉过座椅，静静地在柜台前看着书
墙上的挂钟显示了8:00整，女生理了理盘在脑后的头发
日复一日，千篇一律
凝视着书本的眼神逐渐浑浊迷离，下垂的眼角，轻咬的嘴角，无不透露着她正思考的忧虑
仿佛刚刚惊醒，她猛一回神，扭头抓住放在柜台角落的一瓶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喷
她长舒一口气，回头瘫坐在椅子上，努力放松着紧绷的神经
周围的声音像是被放大了，萦绕在耳边，回响个不停
昨天熬夜赶工制出新的忘忧之香，现在又深陷租金、收入支出、保护费、以及痛苦回忆的干扰
细小的脖颈开始支撑不住毛茸茸的脑袋，她索性一歪头，靠在靠椅上小憩着
丢进书签，松开右手，书页刷拉拉翻动着，直到封面盖住了最后一页
面纱下半梦半醒的面容姣好，弯弯的睫毛勾勒着眼睛的弧度，红润的嘴唇抿了抿，像是在特地地抹匀口红
寂静的店铺内回荡着微弱的呼吸声，有节奏地一起一落
温馨舒适的店铺，仿佛就是她的小世界
一个活在过去的脱节世界
而这一切，都将在一位不速之客的不期而至中打乱
皮鞋的踩踏声依稀可以听闻，由远及近，逐渐与呼吸声平起平坐
女生此时已是毫无防备心理
一双黑色皮鞋迈着有力的步伐来到店铺门口，擦过鞋油的皮鞋油光发亮
就这样停滞在了门口，陌生人特地放慢了脚步，似乎是生怕打搅了小世界的安宁
他伸出手往后轻摆几轮，像是在让身后的人退下
另一只手捏住门口的“CLOSE”挂牌，翻转过去，绿色的“OPEN”十分醒目
做完这一切，男人收回手，轻轻推开了眼前的店门
注意到门上悬挂的铃铛，男人的脚步犹豫一下，进入店铺的半个高礼帽往上抬了抬，水平地对准着睡着的女生
男人一伸手抓住铃铛，响声戛然而止，帽檐下，一双犀利的眼神正略带诧异地注视着女生
一瞬间他想起了什么，赶忙下意识敲击着脑袋，随手关上了店门，任凭头上的铃铛摇晃着铃铃作响
他轻摘下高礼帽，悄悄放到一边
一个令他可能激动惊喜，却又可能恐惧仇恨的想法滋生出来
他不确定地想再三查看女生面纱下的容貌，扭头却发现她早已不知何时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一脸平静
强烈袭来的困意让女生没有心思去思考眼前的男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只当作是梦境创造出来的幻觉，于是翻身要继续睡去
男人心里咯噔一声，他一不小心，一挥手，碰翻了货架上最左边陈列的一瓶香水
香水瓶咕咕噜噜地在木质的架子上打着圈，快速地一步步朝边缘袭去
男人连忙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扶正香水瓶，却出手过快
清脆的“啪”一声，香水瓶被拍到货架的另一边边缘，笔直地摔落下去，碎裂成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碎片。无色的液体顺着大理石的纹案流淌着，散发出迷人的清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店铺
有那么一刻，店铺内外的空气仿佛全部凝固了，香水瓶缓慢地下落着，下落着，直到崩裂出令人舒爽的清香
微弱的呼吸声没有了，翻身的扭动声消失了
随后，男人还没来得及转身道歉，便先听闻了一口倒吸的冷气
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踢开椅子，俯身小跑着顶开自己，颤抖的手微微挪动着大块的碎片
男人欲言又止，伸到半空中的手又只好放下，默默地站在一旁，垂下眉毛
面纱下的双眼不再朦胧，瞳孔显现出丝丝的微红
“啊…”
女生烦恼地抱住头，捶打了两下。落幕的一丝难以置信的哭腔与死咬的牙关让男人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有些急切，毕竟对他而言，真的见不得女生哭
但这个女生，不一样
“不是故意的就行了吗？！”
她气愤地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讨厌的男人
嘶…好像是个贵族
瞧不起就是了
她扔开手中的碎片，直起身子使劲跺了跺脚
随后，她努力做出恶狠狠的样子直视着他
挽起袖子，手往柜台后的杂物间一指，那里斜靠着一个拖把
“你干的，你要负责！”
男人瞥了一眼杂物间，又看向这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生
要知道，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还有就是，为什么，她和她这么像
这一点困扰着他，让他看着女生的目光里多了几丝异样
他开始逐渐对这个女生产生兴趣了
“我负责，好…当然”
男人收回目光，转身走向杂物间，拨开虚掩的门，拽出拖把，又走回来
他把拖把头往地上一摔，便费力地拖起来
说真的，毕竟还是贵族，平常在家，这种拖地扫地的事从来都是仆人接手，自己还真没有干过
不沾水的拖把划过地面，带着零零星星的碎片，笨拙的动作与刺耳的摩擦声让女生看不下去
她紧锁眉头，一面生气地看着男人处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一面痛快地出着教训贵族的恶气
看着男人滑稽的样子，她莫名感觉有些好笑
她敢打赌，这绝对是这个男人平生第一次做劳力工作，不然也不至于上手时手脚会不协调
拖把的尾部险些顶到他的腹部，他愣愣地往后挪了挪
出洋相的样子让叉腰的女生十分解气，然后就是
扑哧一声
她赶忙扭过头，掩盖住脸上的笑容，随之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过来
“行了行了！越搞越乱…”
她一把抓过男人手中的拖把，蹲下身来，麻利地收拾着地上的碎屑
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处理摔碎的东西了
男人略显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尴尬地笑了笑
女生一声冷笑以示回应
其实，刚刚男人的洋相已让她解气不少，她现在的冷酷，也只是强装罢了
不过，该讨厌还是讨厌，她一摞收拾起玻璃的碎屑，直起身来，故作不屑地看了看男人
“还站着干嘛？有屁快放！老娘烦着呢”
这种说话的语气她也是第一次尝试，话一出来自己都吓一跳
但是，明显还是没什么气势
男人思索一番，缩手掏了掏腰间别在口袋旁的小包
一叠厚厚的钞票被拍在了柜台上，镶着金边的花纹图案闪闪发光
他全程直视着女生，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果真，没有让他失望的是，女生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猛地把手中的碎片往地上一掷，扬手打飞桌上的钞票
一张张钞票像飞舞的雪花飘洒在空中，左摇右晃地飘落到地上
与之前不同，这次女生是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急促地喘息着，略微发红的双眼紧盯着自己
“抱歉！先生，我不是您想的那种容易被物质诱惑的小人”
“如果您是这样看我的，请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们贵族”
她一把一把抓起周围散落的钞票，狠狠塞到男人的怀里，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蹲下去，处理起地上被二次摔碎的玻璃碎片
可能是过于气愤的原因，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被灌注了过大的力量，显得有些粗鲁
难免被划伤一道口子，红色的鲜血顺着伤口流出，她仿佛没有察觉，只是一股脑抄起整理妥当的碎片，朝门外的垃圾桶走去
男人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莫名勾起了很小的一个弧度
他装回大叠的钞票，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折叠好，摆放在柜台的香水旁
做完这一切，他拿上帽子，扭头便走
到女生回来时，只看见折叠好的手帕中，一行烫金的飘逸签名在角落隐隐浮现
Joseph Desaulniers
翻译过来便是：约瑟夫·德拉索恩斯
她犹豫了一下，把香水放在了手帕上
白色的手帕映衬着紫色的香水瓶，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虽说是个以物质为尊的贵族，但…莫名有些绅士地说？
她竭力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那个打搅自己小天地的男人
一声哀叹，她喷了喷忘忧之香
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吧
毕竟…他才是理亏的那一方啊
就怕…被找上麻烦
额啊真烦
她略显懊恼地捶着脑袋
还有就是，他的正脸也没看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呢
哎，光顾着拗劲了，帅不帅也不知道，看他眼睛时就应该瞄一眼的
啊不对不对啊，再帅再丑也还是个以物为贵、飞扬跋扈的贵族，讨厌这种人还来不及呢，还有心思管长得帅不帅？！
算了，就当是人固有的一点小欲望的思维吧
谁没有点…七情六欲呢
安慰完自己，她清理干净拖把，放回原位，重新又瘫回椅子上
一瓶香水就是一晚上的心血，那现在就更应当补觉了
今晚，或亦将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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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已经走了很远，店铺的方位还是被他清楚地记忆在脑海中
两个仆人和两个保镖似的壮汉纷纷迎上来，护送着打道回府
“先生，坐车吧”
“不必了”
男人抬手拒绝，仆人略显诧异，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拜拜手示意车夫离开
“啊…请问先生，可还有吩咐？”
“嗯？嗯，有”
他顺手指向远处的店铺
“巷子左边那一户，你们查查它主人的身份，看能不能查得到”
“还有，免去这一户以后每月的租金，在收取租金时对其进行额外补给，她问起来就说是因为店铺利润率没有达到预期定值，暂可不必交收租金，但有上限期限，到期租金无须叠加收取；为鼓励经济活跃而特地给予相应补给。但此事对外不可声张”
“明白”
两个仆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男人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店铺，便回过头去
下次，我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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