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围墙不高，墙上偶有一两片地方爬满爬山虎。
但许鹤翻下来的时候，还是磕破了膝盖。他也不管不顾，顺着围墙一直跑，跑到小巷子里，晨曦的光温柔的照亮这个奔跑的小男孩。
橱窗里，盛满五彩斑斓的糖果的玻璃瓶，在阳光下闪着七色光。那时候的糖还只要一角钱。
许鹤举着钱，换来两颗果糖，一颗是青柠味的，一颗是蜜橙味的。老板娘很喜欢这个小男孩，又悄悄多给了一个，蜜桃味的。
“今天不用上学吗？”
“啊……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请假了的。”
“哪里不舒服？”老板娘戴上老花镜，仔细打量许鹤，皱着眉头想看得更仔细。“不舒服还跑那么远，我叫奶奶带你回去。”
“阿姨——我这病逛一圈就好了，没啥事。”
“这是什么病？”老板娘还纳闷，忽然眼睛一亮，“你这小孩，早说嘛，阿姨肯定护着你，来把这个小椅子拿去。”
这里人看什么文艺表演，都是秉着“自持座位”的原则，做哪里没人说你，就各自找方便的位置。
许鹤抱着小椅子，坐在了离舞台最近的地方，这时候人影稀少，上面的人在试着音响。
声音时而尖锐时而含糊。男孩坐在台下，哪怕只是这样无聊的试音时间，他还是目不转睛。
一个女孩在他身边坐下，女孩儿眼睛水汪汪的，面容精致，两侧的几缕头发向后拢去，被蝴蝶结扎着。精致的刘海被她分向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
“咦？你真好看，就比我爸爸差那么一点点吧。”女孩颇为骄傲的杨着下巴，声音轻快，“怎么之前都没见过你？”
许鹤没有理睬，只是看得太入迷了，那个舞台好像有莫名的吸引力，叫他心神都在向往。
“喂——你怎么不理人？”女孩用小手在许鹤面前晃了晃，“你知道他们手上拿的那个叫什么吗？”
“我猜是喇叭吧？”许鹤家里就两台老年机，他也不会偷偷上网吧。但他看过小贩卖东西时，会拿着一个喇叭一样的东西。于是他想那东西的作用好像和喇叭差不多。
女孩被逗笑，露出浑圆的梨涡，“不是啦，那个叫麦克风。”
“麦克风？”
“对啊，就是明星经常拿着唱歌的那个。”
“谢谢你告诉我，那，那个是什么？”
“那个叫三角架……”
……
谈话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基本上是女人在。许鹤拿出糖，女孩收下一颗蜜桃味的，“我叫曲琴，吃了你的糖我们就是朋友啦！”
“你姓曲吗？”
“对，我不是本地的，爸爸来这边办点事儿，大概还有一个月我就要走了吧？”
“哦……”许鹤点点头，心里泛着点失落。
“你也是逃学出来的？别紧张～我也是。”女孩接着喋喋不休。
“你喜欢什么乐器呢？我喜欢吉他……”
一直到演出开始，周围的响动渐渐平静。
蓝天白云，微风不燥。待乐队的人摆好设施，为首的男人将吉他横在胸前。
小曲琴兴奋得不能自矜，甚至不顾形象的呐喊。
音符在琴弦，在男人的指尖跃动。轻快的音符跃向远方的麦田。
主唱嗓音有磁性，还有些低音炮，唱的是稻香。许鹤不由跟着轻哼，任由歌声带他去到四海八荒。
此时此刻，流动的音符就是涌泉，治愈了许鹤。
温柔的，填补了他几年的空洞。
即使他堕落不堪，也总有东西治愈着他，告诉他其实世界没有那么残酷。
好像再挺一挺，就一定能熬过去。不论是母亲那句“等等妈妈”，还是这一次治愈伤疤的乐符。
接下来是各种风格的音乐，一场演出两个小时，耳边炸开雷鸣般的掌声。最后做个小推广，算作结束。
“好，请各位想报名参加俱乐部的来我的右边。”
“我可以参加吗？”许鹤站在主持人下面。主持人还张望了好一会儿，才见着。
“小弟弟，等你成年再来好不好？”
“好吧，打扰你了……”
“等等。”
出人意料的，“我叫阿杰，你可以参加俱乐部，但先让我看看你的天赋。”阿杰早就注意到这个男孩，出于一种抽像的直觉，他觉得那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我吗？”
阿杰点点头，“你喜欢什么乐器？我先教你基本用法，你试着拉一首曲子给我听。”
刚学会走路就试着走钢丝……
“好。”男孩不假思索。
“你这就答应了？他这是在难为你诶！”曲琴拍拍许鹤的肩。
许鹤对曲琴笑笑，“谢谢提醒，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不是吗？”我不想再留下遗憾了。
“我喜欢……”徐鹤看了一圈，“那个。”
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把棕亮的小提琴。倚立在墙角。
曲琴攥着许鹤的衣袖，“那个是小提琴，很难的，对于初学着……哎呀，总之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所以放心大胆的去试吧。”
徐鹤接过小提琴，学着阿杰的样子，搭在自己的左肩上。
“你可以试着，来，这样拉，熟悉下音调。”
许鹤就自己慢慢摸索，他似乎天生对声音很敏感，能轻松的区分音调。
“你等会跟着感觉走，试着拉一段。”阿杰调整许鹤的姿势，搭着他的手。
徐鹤跟着感觉，现在的他是快乐的。
他挥舞着手腕，一首生涩曲声悠悠，欢快雀跃，连音符都在舞动。说不上动人心弦，但是别有韵味。
这就是天才。
阿杰满意的点点头，“我一直都在寻找，音乐的天才。孩子，你不应该在这里，你应该在舞台的中央。”
“你应该收到鲜花和掌声。”
“这把琴，算我作为老师送你的礼物，它应该有你这样的主人。”
之后的光阴，许鹤被音乐包围着，他愈来愈喜欢音乐，甚至把它看作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他是如此的热爱。
原以为不灭的光，又碎了。
“喜欢这些？喜欢这些有什么用？卖弄玄虚，能抵什么用……”
“别这么说，音乐它是有生命力的……”许鹤努力的想解释，这样却越激怒奶奶。
“我看你是疯了！你看看你现在，成绩都快垫底了？你还有心情搞音乐？”奶奶激动得戳许鹤的脑袋。
“供你上学不要钱是不是？说，你是不是还拿我钱去买这破玩意了！”
“我没有！”
砰————
余音还在许鹤耳边萦绕。
他这个梦想终究是变成虚幻的泡沫，变成地上狼狈的吉他。四分五裂。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