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路灯晃晃悠悠的，仿佛来阵风都会把灯罩吹刮下来，光线像是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地照在她手肘开始渗血的伤口处，亮时就是残忍的血色，暗时又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孑孓独行。
一瘸一拐地踏入黑暗。
中秋今晚是真的有事，并不是还在和金硕珍赌气，她拖着战损又奔波的身体回到自家小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反手去摸家里灯的开关，刹那间天光大亮似的，一瞬间晃得人眼前发白。短暂的失焦过后，餐桌旁撑着头小憩的男人抬头望向她，睫毛像是洁白的羽辉似的缓慢地眨。
金硕珍野够了？
他声音很轻，甚至依然是撑着头疲惫的模样，却仍旧仿佛居高临下。
面对金硕珍突然的发难，中秋呆呆地反应不过来，手还保持着按开关的动作，显然是没搞懂金硕珍怎么会出现在她家。
金硕珍本来以为中秋还在赌气，所以想着给她做点喜欢吃的哄哄，没想到她会一直不回来，满桌的菜不知道被他反复热了几遍，最后干脆扣上了瓷碗保温。他守在餐桌旁，就在因为高强度的负荷工作忍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屋内啪地变得明亮。
所以他气结，在看见中秋血迹斑斑的手臂时更加生气，连一开始求和的目的都忘了，说话带着刺。
中秋视线落在金硕珍衬衫挽起的袖扣，仿佛别着一枚清秀的簪花，又顺着看见他搭在椅背上的围裙，和餐桌上一个个倒扣的白色瓷碗。
他们的距离不远，中秋足以看清他眼底的缱绻柔和，从门口到餐桌的短短几步却像是道浅浅的天堑，一切都开始扭曲，被金硕珍软乎乎的心意烧的发白，连带着她也一起被笼罩进柔软温暖的光团里。
恍惚间她看见自己黑暗中漂泊的灵魂——等待着被点燃，被温暖，被呵护去往和风暖阳的原野。
她歪着头眨了眨眼。
中秋要是知道珍哥在家做了好吃的等我，我一定早点野回来。
中秋蹦蹦跳跳地从门口跑过去，周身的气氛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像只鹅黄色开心单纯的雏鸟，即使翅膀的绒毛被淋湿变得脏兮兮的也笑着。
她扑腾着去掀开瓷碗，却被金硕珍一把拉住，按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中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被扼制动作后，下意识握住了他葱白柔软的指尖，无辜又疑惑地抬眼望着他。
中秋不让吃吗？
金硕珍目光在她可怜兮兮的眼睛里顿住，女孩两只手都拽着他的手指，像小狗一样犯错讨好主人。
小狗想吃罐头就会热情地舔你的手指，和她这厮如出一辙。
金硕珍微张开嘴，眼睛瞪的圆圆的惊诧的模样，不过只是一瞬，就被中秋可爱的反应逗笑，在他脸上破开鲜妍的笑容。
金硕珍吃吃吃，让你吃。
他拉过中秋的手臂，放在自己腿上，“不过先换药。”
冰凉的药液擦拭过手肘的创口，金硕珍小心翼翼地拆下又缠上纱布，轻柔的像是对待细皮嫩肉的奶娃娃。
一时的安静，她看着金硕珍仔细地给她清理伤口，动作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中秋垂眼欲言又止，心里仿佛被一把钝了的刀细细的磨，软肉磨出血来。
中秋想说其实一点都不疼，她平生最会承受疼痛了。
她努努嘴，珍哥真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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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乖顺地配合他上药包扎，安静的一言不发，金硕珍动作很利索，看着这小孩望眼欲穿的眼神，不禁哑然失笑。
处理好之后他拍了下她的肩膀，放小孩回她的座位吃饭。
小孩就是小孩，中秋看起来很兴奋，急吼吼地去掀倒扣在盘子上的瓷碗，眼睛荧亮，身后像是有一根尾巴疯狂地摇。金硕珍笑到失语，顺势把筷子递给她。
中秋这些都是特意给我做的嘛？
中秋掀开保温的瓷碗，菜肴的香气顿时就跑了出来，尾调轻快上扬。
金硕珍背对着她，从饭煲里往出盛炖好的年糕汤，他用手掌心贴着摸了摸，还算温热。他没着急回话，直到把盛好的汤放到中秋面前，才慢吞吞地反驳。
金硕珍给狗做的。
中秋对呀，我就是小狗。
中秋汪！
金硕珍拿着筷子刚夹一口小油菜吃，就被中秋丝毫不在意地模仿小狗的样子逗笑，差点呛住，无奈地摇摇头。
中秋眼里纯粹的单纯，似乎只是顺着他的话逗他，并不觉得学小狗是难以启齿的事。看见他的笑脸之后，就像获得了准许似的，眼睛雪亮，和家里普通的小孩无异，心满意足地吃饭喝汤去了。
他的视线越过满桌可口的菜肴，落在津津有味啃鸡翅的女孩身上，她嘴角蹭上了酱料，有些笨拙却又好吃、饿急了似的。
金硕珍忘记了不断震动的手机和公文，中秋忘记了黑暗中墙皮包裹着的，黏腻的冰冷和血腥。两人只是在一方小屋里，在中秋白瓦的小院里吃了一顿饭，在冒着热气的年糕汤里，提前体会到隆冬飘雪的日子时，壁炉的柴火劈里啪啦燃烧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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