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靠在墙上,米白色的围巾堪堪遮住斑斑血迹,指骨间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呼气吸气吐出青果色的烟圈。下江路青石板堆叠而成的巷子里。巫谅靠着墙抽烟,整条巷子被笼罩成沉默的苍青色的画调,如果她此刻不是被警方通缉的话。
巷子外呼啸长鸣的警笛下,她静静地看着眼前戴着闪亮警徽的女孩,抬手掸落烟灰,有些戏谑地说。
“为什么放我走?”
中秋双手插兜,脚跟抵着石板,和外面一派混乱的景象全然不同。警笛不停地嗡鸣,她没有忙着抓捕,而是放走了一个挂在警察署悬赏通缉首页的要犯。
不应该说是要犯,至少她不喜欢这个称呼,中秋抬手转身往巷子口走去,思绪却追溯会那张被夹在书里的旧照片。
许多年前她收拾书柜无意中抖动掉落出来的旧照片,历经时光的洪流,连夹着照片的那本书的名字她都已经记忆不清,可偏偏在看见眼前女人的一瞬,就认出了她是被那张照片记录镌刻的,而女人的右侧站着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中秋心里有所想,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透过风传过来的声音平稳又淡泊。
中秋没原因,想放就放了。
巫谅看着女孩的声音消失在眼前,耳根却嚼碎反复回荡她那句任性又不讲道理的话,一闭眼她领口闪亮的警徽,和事不关己的冷淡开始重合。
巫谅绝不相信这样狂妄到无视律法,轻蔑警察,不服管教的疯子会没原因地出手救人。她能毫无负罪感的做出与自身身份相悖的事情,要么她不是真的警察,要么无论这件事的后果如何她都不在乎。
巫谅希望是友方啊,这个小疯子。
巫谅轻叹,抬手捻灭烟头,猩红的火光聪石板的缝隙里窜出,再极速湮灭。
她按住受伤的侧肋,从兜里摸索出一板药,掰下两颗白色药丸吞下,是她自己强效过的止疼药,还兼具止血的效果。毕竟她是能被警方重金通缉的,大名鼎鼎的药剂师,毒理师——巫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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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喂?
金硕珍让你协助抓人,你跑哪去了!
中秋电话还没拿稳,就被金硕珍大嗓门的怒吼吓得一哆嗦,忙不迭地把电话拿远,揉了揉耳朵。
她被金硕珍派去协助缴获通缉犯,结果她不仅放走私自了巫谅,还在旁边餐馆悠闲地吃了个饭,根本没在这次行动里露面。金硕珍会生气也是意料之中,毕竟要摆平她的“失职”又会耗费口舌心力。
约莫金硕珍差不多发泄完了,中秋才把手机贴回耳朵,她手里提着饭店打包的饭盒,脚步轻快。
中秋别生气啦,气性太大会长皱纹的,况且我这不是来了。
她尾音拉的很长,下一秒就叩响了金硕珍的办公室,还特意敲了三下。
因为她进他的办公室从来不敲门,这还是头一回乖巧规矩地等办公室里的人主动应门,果不其然,受到了金硕珍的白眼。
中秋毫不在意他的冷漠,笑吟吟地举起饭盒,邀功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把饭菜摆在他的办公桌上,“啊,这可是我专门去给你买的,我一猜,我们伟大的队长就在不辞辛劳地工作。”
她说完,又熟稔地跑到那张她摸鱼的沙发上窝着,特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盛夏的白昼日光太大,中秋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拉上半扇窗帘,阻隔了阳光的侵入。办公室内倏地一半被阳光烧的发白发皱,一半是暖融融的昏沉,仿佛一条泾渭不明的线界定了晨昏。
金硕珍臭小鬼,说什么专门给我买的,我看都是你吃不了的剩饭剩菜。
金硕珍看着桌上的饭食,冷哼一声,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拆开筷子,实诚地吃着中秋给他打包的剩菜。
他抬眼,视线落在惬意地躺在沙发上的中秋身上,她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蜷成一团,用他随手扔在那边的文件夹遮住脸睡觉,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她脸上,细细碎碎像时间斑驳的旧影。
金硕珍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有烛光晃动,落在她身上的无奈又轻又烫。
“你啊…”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话。
金硕珍看着桌面上的几张通缉文书,眼神晦暗不明。有时候他觉得中秋很好懂,是累了就喊累,饿了就喊饿的简单小孩,赌气用吃的就可以哄好。可当安全局反馈关于她的调查是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她是能独自剿灭暴力团伙的人。
金硕珍天气已经很热了,这时候带围巾的人应该很少才对。
金硕珍轻飘飘的一句话,更像是自己暗暗地呢喃,却如石子落湖,炸开不小水花,惊起翻飞的鸟鹭和深潜的游鱼,从此惊天动地的鸣叫和嘶吼。
他们都心知肚明,巫谅被追捕的时候带着围巾,是很容易被锁定的特征,可是十多号通缉犯里只有她逃脱了。
只有她。
这顿饭金硕珍在难以言喻的沉默中吃完,就在他以为中秋是真的睡着了,不会再回话的时候,一声闷闷的质问,听起来有些沙哑,她艰涩地开口。
中秋那他们就该死吗?
中秋转过身,拿下盖在头顶的文件夹,侧躺在沙发上,眼睛却是笑着的,那笑看的他心里钝痛,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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