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相助

大概是因着临近女学入考，众人大都心有所思，这日课堂的气氛沉闷了许多。

　　就连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苏五，课间也不如往日话多。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炫耀过自己手腕上一只新买的颜色温润又品相上乘的玉镯后便偃旗息鼓了。

　　苏月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听苏五的声音由高涨到后面慢慢低落了下去。大概前景使人愁，渐渐又响起女郎轻轻的叹息声，颇有些“愁云惨淡”的意味。

　　在这种氛围中，白先生到了。

　　白先生的课苏月不爱上，到了玉先生的琴课这才打起精神。本来她是打算吧课业平平淡淡应付过去，但听了荣三娘的那番话，苏月还是打算露个头。

　　否则这般泯然众人下去，若是入不得苏府的眼，徐氏便有借口取消她参加入试的资格了。

　　是以，今日苏月上课时听得格外用心，玉先生教的《汉宫秋韵》她已能成曲，比起其他人的磕磕盼盼已经好上许多。但也不能一蹴而就，免得众人惊讶，苏月只是将进步的步伐加快了少许而已。

　　下午的书画课，苏月的书法之优也得了先生赞叹，至于棋艺么依旧是林家的一位女郎当先，女红么还是苏八娘居首，学堂众人各有所长，处得还算和睦。

　　三日的时间流水似地就过去了，苏月的课业越来越好，结课的时候，琴、书两门已成了先生心头第一看重的学生。

　　崔氏候问孙子孙女课业时，先生点了苏月，她也满意点头。孙女辈多课业出色的，入女学的机会也就愈大，在说亲上也能顺遂些，日后也能帮衬到府中。

　　苏月最后这几日一心扑在课业上，按着前世对女学考题依稀的记忆，大致拟了份稿子出来，准备到时候在文考这一块帮荣三娘一把。

　　因此连着去云氏处都去得少了，云氏心疼她念书辛苦，每每都会差人按时送来滋补的吃食。

　　临考前最后这日，苏月终于接到了荣三娘的拜贴。因着乘车而来的只是荣三娘一人，崔氏大手一挥免了二人的拜见，直接将人带到了碧月轩。

　　苏月见了人，二话不说便拉着荣三娘一头扎入了东厢平日里的一处静习之地。在荣三娘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苏月献宝似的将自己拟的那份考点拿了出来。

　　这当然不是原封不动的所有考点，哪怕她记忆再是超群，其中关于前世有些考点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只大部分应当是准确的。

　　“这是你总结的？”荣三娘面带诧异。

　　苏月这才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文稿，调理清晰，注解详尽。可就是有些太精细了，已经不像是她这个年龄能总结出来的了，她终于明白荣三娘眼中的惊异来自何处了

　　苏月心下一动，笑闹地抱住荣三娘的一只衣袖，“姐姐好眼力，这并非阿悦独自所写。是昨儿梦里红光乍现，这些考点便是那时所得。我觉得这是上天示警，怕之后忘记了，醒来后便记了下来。”

　　荣三娘听得此话，面上的惊疑才散去。想这样的文稿也并非苏月的年纪所能做出来的，只当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中已是信了大半。

　　最近她独自温习往日的功课时一直难得其法，只觉得自己脑中的知识杂乱无章。现下这份文稿正好解了她的燃煤之急，便在一旁细细研究起来。

　　苏月见手稿已成功送出，也不再多做打扰，自留荣三娘一人独自钻研。她之所以最后才拿出这份手稿，一来是为荣三娘入考时记忆新鲜些，免得到场后记忆模糊了，二来就是怕文稿泄露了。

　　女学入考的严谨性不弱于春闱，若是考前有这么一份文稿流传了出去，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她已经打定主意待荣三娘大致记住了其中的内容，便会将这东西“毁尸灭迹”。

　　天色将晚，晚霞璀璨，树影哗哗拍在廊下，映下重重晃动的细碎光影。

　　荣三娘合上手中的书，稍显疲惫的面庞上却带着一丝欢喜。她抬眸望去，见一灯如豆的小凭几旁，苏月睡态娇憨，许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正揉着眼睛，从俯趴着的小几前站起来。

　　苏月一边向她走来，一边用手背掩口打哈欠，小女郎糯糯的声音含乎响起：“姐姐可是看好了？”

　　荣三娘：“你一直在等我？”

　　已走到她面前的苏月偏了下脸，粉颊晕暖。她眸中闪着星光一般的亮色，还噙着笑：

　　“没有呀，是我自己下棋玩，不小心睡过去了。姐姐看完书，正好喊醒我。”

　　荣三娘抿唇，秀丽英气的眉目间中闪过动容：

　　“阿悦，不管这次我有没有考入女学，总之，都谢谢你。”这次，她是真真正正将苏府庶出的这位小女郎放在了心底，当做了最好的朋友。

　　苏月一怔，水亮亮的眸中似水清清流淌，弯唇一笑

　　“姐姐一定会考上的。”

　　荣三娘转过脸，看了她半晌，眼底泛起了几分笑意：

　　“真不知，你对我是哪里来的自信。我该回去了，明日咱们考场上再见。”

　　“好，我明日一定会去等着姐姐。”

　　苏月目送对方的身影渐渐融入暮色里，这才将桌案上的手稿在烛火中细细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