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程宁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她日思夜想的奶奶。
追思堂内,奶奶冰冷的身体躺在一具小小的冰棺里。来来往往都是拜祭的人,香炉里的烟熏得人只想流泪。
程宁刚想凑近棺木,再好好看一看奶奶,却立刻被妈妈拖进偏厅,不分青红皂白的巴掌印巴掌扇在脸上,这样的挨打,是没有道理可言的。就是一个动作一句话让当妈的汪月心里不舒服了,孩子像是被打懵了,木木地跪在棺木前,看着奶奶依旧慈祥的面容,眼泪簌簌落下,比当儿子的程斌更悲伤。
人们窃窃私语,莫不是说些亲儿子还没有抱养的孙女贴心,汪怜娣打孩子真是下得了手... ...
“这世上,再也没人关心我了。”程宁如是想着,恭恭敬敬地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响头。
看到这一慕的人多年后回忆起,还是忍不住赞道:“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比起那些惺惺作态的大人,这个孩童才是在真心吊唁成老太太。
汪莲娣的弟弟汪海一家也来拜祭,儿子汪俊杰对着跪在灵前的瘦弱女孩儿,抬脚将她踹倒,程宁的头“咚”的一声磕在了棺木角上,这动作像是平日里欺负惯了的,众人纷纷指责汪俊杰,汪海面子上过不去,连忙将儿子拽到一旁,象征性地说教几声。舅妈陈菊一边拼命保护儿子,一边不时用眼睛瞟几眼程宁,好像此刻,她的儿子是受害者,程宁才是施暴者。
此时最该保护女儿的汪莲娣却冷眼看着,不痛不痒的冒出一句:“要不是跪在那儿挡住了别人的路,他能踢到你?”
程斌将程宁拉起“宁宁,疼吗?给爸爸看看。”
磕破的额头,已经渗出些许鲜血,五岁的程宁捂着额头,牙齿因为疼痛不住发抖,一句“给爸爸看看”,竟让眼泪倾泻而出。来到这个“家”,没有感到过一丝温暖,唯一疼爱自己的奶奶也已经去世,长久以来,没人关心已经成为现实,时常看到别的小朋友对着爸爸妈妈撒娇,她不会,因为只会换来妈妈的责骂,爸爸只要流露出一丝关心的神色,责骂立马升级为打骂。
可是,刚刚,爸爸是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自己呢?
这种想法只在大脑里停留了短暂的一小会儿,就被现实打断了。汪莲娣扯开程斌,“不就是磕破点皮吗?至于吗?小孩子磕磕碰碰不是很正常的吗?!”
程斌瞬间闭嘴,再没有一句关心的语言。
葬礼结束,程宁仅仅抱着兔子玩偶,幼小的心灵开始变得麻木,在妈妈的打骂和程斌软弱无能中,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程宁到了十岁,父亲已经越来越少回家,以“出差”、“工作”为借口。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程宁的朋友只有一个人,就是许城。
被罚站在冬天的夜晚,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许城会偷偷拿一块蛋糕给程宁,见到她衣衫单薄,又把自己的外套拿给她披上,日子久了,程宁也从拒绝转为接受。
“还没吃饭?今天罚站的原因又是什么呢?”许城没话找话。问完话,却也不期待程宁回答。
“我说,想再参加一次葬礼。”程宁一边说,一边不懂声色地吃掉许城递来的食物。
“你,你疯了!”许城惊呆了。
程宁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丝笑,只是短暂的一瞬。
借着月光,许城把这抹笑收藏进心底。
庆幸的是程宁还能和许城一起上学、放学,面对许城的时候,汪莲娣总是露出礼貌客气的微笑,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对程宁的打骂,大概会以为她是个和蔼可亲的母亲。
在外人面前总要装一装面子的。
这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许城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程宁。
“给,系在腰上。”许城麻利地说了一句。
程宁不明白许城的意思“干嘛?为什么要系腰上?”
“你,那个来了啊。”说完,许城脸红了,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 …”
其实,程宁有几次上厕所时,听到过女生之间相互借卫生巾,大致知道是‘例假’。
回到家,她犹豫着要不要跟汪月说来月经的事。
不说不可能,因为她需要用卫生巾,而她没有钱。
“那个,妈,我好像来月经了。”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正在看电视的汪月停下手里的瓜子,转头看向程宁的眼神却很是复杂。
她嫉恨又带有些许羡慕的盯着程宁。起身,出门。
再回来时,把卫生巾放在程宁的房间。
“拿去用。”依然是冷淡的语气。
程宁回忆起,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家里有卫生巾,新的或者已经使用的丢弃物,从来没有。
她的母亲仿佛不需要这个。
但是生理课上,老师明确地说过,只要是哺乳动物就会有经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