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泰宸殿。
夏日酷暑,泰宸殿摆放着冰盆,殿里殿外是两重天。张昴一头汗意,刚踏入殿门的时候被里面的凉气激的一哆嗦,继而便觉得每个毛孔都打开似的清凉舒爽。
康王正坐在书案前听着肖大学士讲书。肖炀的声音清亮,将寥寥几句的枯燥经文讲述精彩纷呈,不仅是康王听的认真,就是伺候在一边银喜也是一脸入迷的模样。康王的伴读锦乡侯府嫡长子陈贺听的投入,手边的笔滚落下来,沾染了袍角。
张昴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站在离门不远处,安静的听讲。
肖炀今日的讲学结束,眼角的余光瞟到站在门边的张昴,淡笑着问道:“启辰,怎么站在哪里?”
张昴躬身行礼:“是老师的讲学太引人入胜,学生不忍打扰,故而站在门边听!”
大夏历来就有监生给官员投递名帖的习俗,而只要是官员接了帖子,再将这人招入府中叙话,监生日后便以学生自谦。如此以往,便是朋党。
肖太后主政期间打击过朋党,处置了一批同乡同门而官官相护的官员。她登基之后,对于朋党更是严苛。虽然官员交际之间依旧自谦为学生,却也让朋党之势不再如康诚、继元两帝时那样明目张胆。
“今日是你来给康王殿下讲学?倒是耽误了启辰的时间了!”
肖炀说完便站了起来,张昴连声说不敢。
“好了,就不耽误你给殿下上课了!”
肖炀对着康王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康王和陈贺站起来行礼,直到肖炀的身影消失,陈贺才收回视线,有些兴奋的喃喃自语道:“我祖父时常在家中称赞大学士的学富五车,常常遗憾他未能全心治学,否则将是千古流芳的大家!”
张昴对于陈贺的话深以为然,他昔年在云州就听说过肖大学士的才名,听说他昔年入仕让一些山野大家都扼腕叹息,称这世间又少了治学的清流,多了一个钻营官场的宦蠹。
少年张扬得意之时,张昴这样的评价听了多了之后倒也觉得可惜了。只是后来云州大旱,经历磨难的他却对当年肖炀的抉择有了不一样的理解。
张昴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从陈贺的身上滑过。
锦乡侯陈家在军中也是颇有影响,以张昴看来锦乡侯嫡长子其实并不是康王伴读的最佳人选。康王年岁渐长,哪怕他真的无心皇位,却也架不住有心人在他的耳边教唆。
自从陈贺来到康王身边之后,每逢张昴讲学他都留意陈贺与康王之间的活动,私下跟其他讲学的老师那里打听陈贺的种种。
张昴这些日子观察下来,终于确定这位陈家大公子与其祖父倒是完全不同,是个敦厚到有些书呆之气的人,的确是康王伴读的最佳人选。
锦乡侯府有名声威望,是京城老牌的勋贵世家,而大公子潜心向学,丝毫没有其他世家子弟的骄纵之气,朝廷上下,就是那些没事吃饱了饭喜欢到鸡蛋里挑骨头的言官也说不出话来。陛下想的果然是周全。
肖霖若是知道自己随手给康王指的伴读会让张昴想了这么多,恐怕都要哭笑不得了。
于是远在明理堂的肖霖不由的打了个喷嚏,正指挥着宫人更换殿中鲜花的苏嬷嬷听到陛下打喷嚏,立刻让人将盛放的百合拿走,换新剪下的荷花过来。
新剪下来的荷花带着一股醒人心脾的幽香,让肖霖被奏折折磨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她的视线投放到宫人手中拿的荷花上,问道:“这是御花园的荷花?”
长青回道:“是的,陛下,此刻正是荷花盛放的时候。”
此刻已经六月,夏夜已经离开半年有余,虽然每日都有书信传来,汇报吴州的情况,可是肖霖依旧想念夏夜了。
“陛下,今日比前几日凉爽些,荷塘中的荷花盛放,不若去泛舟消暑?”
肖霖点头准了。
荷塘上凉凉习风,让人心旷神怡,肖霖坐在小舟上,脑中依旧想着今日收到的有关吴州的消息。
吴州,夏夜也坐在湖边的凉亭之中,听着蝉鸣看着满湖的荷花。
他的对面坐着的正是瑟瑟发抖的白萧,虽然此刻正是盛夏时分,他却感觉脊背发凉,额头上的汗珠都流进眼睛里他也不敢伸手擦拭一下,眼睛刺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哎呦,大男人哭什么?”
三十娘扭着水蛇腰,甩着帕子凑到白萧的身边。
她的眉眼艳丽,若是往日白萧见到这样的美人早就垂涎着靠上去了。只是今日这张美艳的脸在他的眼中无意于恶鬼罗刹。
白萧一看到这张脸就不由的想起她昨夜手持匕首将十数个侍卫割喉,血溅了她一脸,而她毫不在意只是简单的摸了摸血污,提着滴血的匕首向他走来的画面。
白萧不是良善之辈,更不是不经世事的世家子弟,家贫之时他也曾为了一口吃食和他人争的头破血流。
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此时此刻,满脸鲜血的三十娘已经超过以往一切的噩梦了。
原本白萧就被夏夜的肃杀之气吓的脊背发凉,此刻三十娘的靠近吓的他直接昏厥了过去。
夏夜看了三十娘一眼,三十娘立刻低垂了眼,右手飞快的掏出一根长针,对着白萧扎了下去,白萧立刻被痛的清醒了过来。
“你。。。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白萧满脸痛苦的模样,哆哆嗦嗦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夏夜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淡淡的开口:“听说你和吴州巡防营总兵是兄弟,想请你引见一下!”
吴王府,白蕾陪着吴王用过晚膳,两人在水榭处乘凉,晚风带着清凉,白蕾用银制的叉子喂吴王吃井水浸过的果子。
“听说这两日王妃为难你了?”
吴王府的大小事自然是逃不过吴王的眼睛,这王府的事情,只有他不想管的,没有他管不了的。
白蕾温婉一笑,声音比这晚风还要柔软:“天气炎热,难免有些气燥,王妃这些日子身上不爽利,对着妾身说话时候声调高了一些而已,哪里就是为难妾身了!”
吴王夏维玺就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王妃梁氏在初入王府的那两年还有几分小意,可是后来王府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她的性子便越发的强硬起来,而吴王自然对她就更加的不喜起来。
“王妃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她呀,就是眼红晟儿定了一门好亲而已!她呀掐尖要强一辈子,眼界也就巴掌大的地,一点都没有为王府考虑!”
夏蕾听着吴王的话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带着温婉的笑意,也不说话附和或者反驳。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夏维玺便是这样的男人。
白蕾从第一日成为王府的妾氏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而她之所以能够赢王妃,从来都不是美貌吴王的宠爱,而是她压根没有对这个男人抱任何的期待,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
白蕾放下手中的小银叉,用帕子擦了擦手,站到夏维玺的身后给他慢慢的按摩起来。
夏维玺享受着白蕾的服侍,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在他看来女人就该柔软的依靠男人。他一直都深刻的瞧不上他的哥哥咸德帝,还有他的侄子康诚帝,居然让后宫的女人主政。
日后他登基之后,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后宫的这些女人就该好好的待在后宫每日等着他去临幸就好了。
夏维玺享受着白蕾的服侍,闭着眼睛道:“你放心,日后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咱们的晟儿!”
白蕾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妾身当然相信王爷!”
她脸上的表情肢体的状态无比透出对面前这个男人无比的信赖与崇拜之情,只有偶尔隐在暗处的眼神略微冰凉。
就在吴王被白蕾伺候着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吴王原本闭着的眼睛立刻睁开,眼眸中射出骇人的光芒。
“怎么回事?”白蕾抬高了声音问。
“回禀侧妃,是轻语院。”门外侍候的侍女进来汇报,她的声音还有些吞吐。
轻语院里住着两个进入王府不久的美人,大好的年华,倾城的容貌,温顺的性子,吴王前几日喜欢的紧,赏赐了好些东西到轻语院。
“怎么回事?”吴王见侍女话语中的吞吐,冷声问道。
侍女一听吴王的声音立刻跪倒在地上开始瑟瑟发抖。
整个王府没有侍女见到吴王几乎都是这样的状态。
“回。。。回禀王爷,轻语院的婆子说,轻语院进。。。进了贼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