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夷最后一次相亲，是在家门口的咖啡厅。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时不时有微弱的明光闪过，带着轻微的震响。徐明夷起身走到阳台收拾起几盆妈妈最心疼的花草，将那些盆栽移到避雨的地方，然后合上阳台的落地窗。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安静得让人不忍心打破，空气中只有细微的摩擦声，桌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水冒着氤氲的热气。
她草草收拾了一番就下楼了，背着一个大号的PU皮制包，拉链都拉不上了，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设计图稿的草图。
林舒旭静静地看着她。
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将那张温顺的脸埋在氤氲的雾气里，来掩饰沉默背后的小算盘。
徐明夷微微颔首：“林先生，这会儿下雨了，你要不要再喝几杯茶，等雨停了再走？”
显而易见，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舒旭这才回过神来，道：“嗯？这不是还什么都没谈呢……”
徐明夷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冷淡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过来，我都不想知道——再见。”
林舒旭深吸一口气，“徐小姐怕是曲解我的意图了——我还什么都没讲呢，您这是何必，慌里慌张逃跑？这不太体面吧。”
“你是林皓白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没见几次面，我还是听说过的，现在，我怎么称呼你？林先生？还是前小叔子？”徐明夷冷静无比，“没抽你，我就觉得我已经足够体面。”
林舒旭的这种做法，不是火上浇油加羞辱吗。这算什么？难不成真的是林皓白想看她笑话？
不能吧……人家事业忙，加之现在找回了白月光，怎么看也不像是找乐子找到她头上的冤大头吧。
在找回旧爱后还惦记着前妻，看看前妻是不是还活着，最过分的还是让他弟弟亲自来打探，这是什么变态想法？
“不是，徐小姐，离婚了，开心吧。”林舒旭的眼睛明亮又深沉，“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我哥叫我来的，今天来，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来的。”
“过来跟我相亲？”徐明夷忍不住笑出了声，“之前坐在这儿的人呢？”
“不，我是来跟你相亲的，准确来说，我是来跟你结婚的。如果你能答应，我想我准备好的戒指现在就能派上用场。”
林舒旭语气十分温柔，不易察觉的温柔，更像是轻描淡写的平铺直叙。
徐明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圈，摇了摇头，道：“小伙子，我很欣赏你，不过我现在的问题是——跟我相亲的人去哪儿了。”
林舒旭拍了拍手，微笑道：“这重要吗？不过徐小姐你要是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我跟那位兄弟说……”
——
“兄弟，你不知道，我们家这位……脾气太大了，这边还没跟我离婚呢……就答应丈母娘过来相亲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林舒旭好不讲究形象地唉声叹气。
“你就别浪费这个时间了，我这会儿还得想办法哄媳妇回家呢，这不是我今天打算去丈母娘家登门道歉嘛，她老人家不待见我，我连老婆的面都没见上。”
相亲男顿时后悔上一秒在人家老公面前打的那通电话，他听朋友说这样的妹子就算再好看也不能信半个字。不然身心疲惫，人财两空……
他刚才为了过嘴瘾可是狠狠磕掺了丑了吧唧二婚女一把。
“有老公啊……这女的怎么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相亲男冷哼一声，尽管说了坏话，但不能承认。
“我听见了，你说我老婆的坏话——”林舒旭慢条斯理说道。
他自己可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凶。
相亲男一下子就怂了，他嘴硬道：“我这也是……哎，我就不明白了，我干嘛要浪费这个时间出来相亲！我妈可中意了，哎呦，搞了半天人家有老公！这不是折腾人吗。”
林舒旭收敛不少，微笑道：“所以呢？”
“祝你们百年好合还不成嘛？”
——
“那位小哥很自觉地祝了咱俩百年好合。”林舒旭微笑道。
“但我拒绝。”徐明夷微笑道，“实不相瞒，当初我和你哥在一起，是得到老夫人的认可来的，并且……你看到了，即使我是如此平庸而碌碌无为的人，在林氏也有一席之地。你凭什么让我自毁名声和你在一起？”
林舒旭轻轻勾了勾唇，道：“当然。”
只要老婆喊得快，没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离不离开林氏全凭你的决定。而且你不图钱，要是图钱，不至于像你这样净身出户……”
“啊，是啊，净身出户。”徐明夷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
林舒旭欲言又止，骤冷的气氛提醒他不能继续说下去，于是他话锋一转道：“我想我们可以正经谈谈合作——有关新品牌福洛思的立项计划。这是你的心血，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心血，如果林皓白知道了项目立项的事，你说他会同意吗？”
“我觉得，除了我哥林皓白以外，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正大光明帮你的人。”林舒旭慢条斯理道。
徐明夷毫不客气指出：“你在林氏没有什么发言权，这是我一个外人都知晓的事实，你有什么底气说要帮我？”
这些年来，林舒旭作为英国小海龟，国内风生水起的家族企业同他几乎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他是到了十几岁才回的林家，听说是他母亲去世得早，在英国没钱混不下去，这才被林家的老爷子接回来。
颠沛流离生活的直接原因还是——他是一介不入流的私生子。
他长得更像是他的母亲，徐明夷是见过林家老爷子的，外貌上，这家伙更加具有美感，有不可一世的妖孽劲儿。
这是个混血儿。
“我没说我要借林家的风帮你。”林舒旭一脸不在乎地说，“我有我的法子，不过我觉得，我还不能跟你说太多，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个合作是否能谈成功。”
“跟我结婚。”徐明夷舔了舔后槽牙，“只是结婚？”
林舒旭道：“不完全是。”
“我不想让林舒旭太痛快了，就比如我们现在，我想做点不让他那么痛快的事，尽管可能在他的心里，你没那么重要，但是如果你愿意，我相信，他不痛快了，你自己的心情也会舒畅不少。”
“我又不是你，他痛不痛快关我什么事。”徐明夷冷笑道。
“没关系，这样做我会很痛快，这就足够了。”林舒旭食指抵着双唇，神秘道，“而且我年纪大了，再不结婚，我也会被催婚，很痛苦的啊。娶的老婆厉害点，我也不会受欺负。”
徐明夷感觉脑门上炸开了一道霹雳雷。这？这男的怎么能把撒娇和耍流氓有机结合得如此密不透风？
“可是……这是你和你哥之间的私人恩怨关我什么事。”徐明夷嘴角抽搐，难以置信地回复道。
“准确来说，徐小姐，我们是在谈合作，并且我的目的，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于你而言，会有更加可观的福利待遇让你实现从前你未实现的愿望，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难道你不想试一试嘛。”
“林二，他们要是知道了你这个幼稚的想法，我想，为了林家的声誉，他们会毫不犹豫丢掉我们。”徐明夷不可思议道，“你这不是帮我。品牌什么的以后我多的是机会，可你这样一整，我以后的路就断得差不多了。”
林舒旭毫不在意道：“我什么都没说，徐小姐，你这是抬举我，我只是单纯地想，跟一个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只是这个人很不巧成了我的嫂子。”
“当然，现在是前嫂子。”
“投资市场里，风险与利益并存，这么简单的道理要是人人能做到，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为人生赢家。自然，我是掌握了一定的消息，这才敢上门来找你。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有足够的实力把你推到前面。”林舒旭顺手摸了摸身侧空荡的座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是来相亲，而不是上圆桌谈判的，现成的资料没取过来，“林皓白的新投资项目，想必你之前也听说过。相信你看了策划书，会了解一二——他不喜欢你的设计，不代表别人不喜欢，就比如我。”
“我最喜欢的，就是徐小姐……的作品了。”
林舒旭故意顿了顿语气，就是等着徐明夷皱眉看向他。就像是被算计好了的，一切都在林舒旭的掌握之中。
徐明夷自然是知道前夫闲得蛋疼的操作，就着他那白月光般的小女朋友，那家伙就有能耐重洗公司时尚品牌设计的牌，而如此大动干戈的做法，只是为了给白月光铺路。
“其实你离开了林皓白，你就算得上失去所有了。他没有任何损失，你在他那儿只是失去价值的合作伙伴。”
徐明夷缓缓合上了眼，有些疲惫，“所以在你们眼中，我的选择究竟是什么样的？为了蝇头小利赴汤蹈火？”
林舒旭摇头，“不，只是一个令行业失望的设计师罢了。”
“踩着你的肩膀，站在你筑起的阶梯上走向你永远也到达不了的殿堂，徐明夷小姐，这样的大度导致的平庸，我并不觉得您能忍受。”林舒旭微笑得十分坦荡，他说的一句一话就像是一个牢笼，等待猎物的上钩，“其实，这对于您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您很清楚你自己想要什么，我也是——我们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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