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你在街上随随便便遇见的一个路人,或许是别人做梦都想见的故人。
在以十字打头的年龄,我曾笃定,有朝一日,我会暴富。
因为电视、小说、家长、老师都这样告诉我:上帝喜欢勤勉的孩子。只要兢兢业业、不辞劳苦,就能得到应有的回馈,为此,我毫不担心自己将来会饿死街头。
但徐域不这样认为。
“林尔意,痛觉神经不敏感不代表懒惰神经不敏感,不怕痛不等于不怕懒,懂?”
我打小就缺失痛感,并且让身为孩子王的徐域一再受到我的重创,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个娇弱的女子能打赢大院的孩子王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因此收了徐域这个“小弟”,尽管大多时候,表面看起来,仿佛我才是奴隶。
而且,能让徐域拜倒在我面前不是我拳脚功夫多么厉害,而是鼻青脸肿却不知疲倦的我一次次倒下又爬起,活活耗光了他的体力。用他的话说,我不去长征都可惜。
讲到徐域,在少不更事的岁数,尚不分男女,他下手是真的狠。
若不是院里执勤的警卫及时发现制止,说不定我根本无法活着写下这些控诉。所以,请放心,我对徐域毫无想法,除非我不止有痛感缺失症,还是被虐狂。
真的,十三岁的、早熟的我早在心里发过誓,绝不陷入青梅竹马的老套的梗中。可现实往往打脸,你们懂。
“不懂。”经年后,好友鄙视道。
不懂。
我的逻辑很简单——
既然我不怕痛,就意味着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并且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也不会觉得腰酸背疼,难道这样我还不能暴富?!
徐域:“那麻烦先把暑假作业写完,包括我的,谢谢。”
“······可能我错了,我再捋捋。”
不过,我是真不怕疼。
“鄙视也没用,谁叫他变套路,突然开窍了,不再欺负我,反而对我发出暖男光波。女孩子嘛,不都吃这招……”
小时候我的成绩比院内其他孩子差了一小截,导致我妈特别讨厌我看电视,觉得我就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脑残剧洗了脑、蒙了心。无奈,她和我爸忙,成日顾不上我,我总偷偷看。
那个寻常夜晚,我和寻常一样,在聚精会神地看《还珠格格》,突然一场暴雨光临。外面的世界就像后来苏打绿唱的,整座城市都几乎为之倾倒,他却突然出现,给了我怀抱……
喀、不,他是敲了我家的门,将一堆衣服塞进我的怀抱。
“林尔意,疯了吧?为了电视,连衣服都不要了,看你妈回来给你一顿‘竹笋炒肉!”
这个土鳖比喻,我真是发自内心地想吐槽。可当我抬脸,看见橘黄的客厅灯下,少年青涩的眉目挂满水珠,一头青黄相接的短发被打得透亮,两眼湿漉漉地看着我,抱着衣服的我突然如鲠在喉不过,那时的我,根本还不懂这样的心情该用怎样华丽的词语来形容。
写在日记里,充其量也不过是流水般的一句:从那以后,我开始莫名其妙地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于是,为了掩饰我当时的窘迫,那句“你真土”的吐槽,我还是很尊重内心地说了。
哪怕他给了我一个怀抱······的衣裳。
打而且,徐城,你忘了吗?我根本,不,怕、被
很多年后,再回顧我和徐域说过的所有话,这一句让我最后悔。
听说让一个男孩子对你失去怜惜,就意味着,也失去了他对你生出爱意的机会,可惜,那时我并不懂。
我只知道经我吐槽后,那样土的比喻,徐域没再说过,他的段位日渐提高。到了高中,嘲讽人的技能更是炉火纯青。
譬如,他开始学会用偶像剧里男主角的深情腔对我讲:“说好一起长大,为什么长到一半,你就食言了?”一米八一的他低下头看着依旧一米五的我,缓缓道。
那时宋萝还没登场,徐域没办法找到参照物,下意识又说:“好歹长到一米六才算个正常姑娘吧?!”
请大家放心,我已经帮所有一米六以下的女孩揍过他了。不过,没什么用,他身上的皮和脸皮一样,已经越来越厚。
至于宋萝,我本不打算浓墨重彩地提的。她太幸福,我有点儿嫉妒。
她符合徐域对女孩子的所有幻想,以及我的。
她一米六二的身高,齐肩短发,不算特别漂亮,笑起来却有酒窝,甜甜的。她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商人家庭,被父母捧在手心当公主,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统统自己做主。
不像我,从小到大,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电视。
虽然在徐域的眼里我算叛逆的了,可所谓的叛逆,也不过是偷偷看会儿热门连续剧,剩余时间就是学钢琴、练古筝、听古典乐、看名著,生活枯燥无比,宋萝却恰恰相反。
她爱偶像、爱八卦,爱各种垃圾食品,背包一抖出来全是猫咪酥和辣条,而且长不胖。
说起来,还是我先认识她的。那是在一次年级统考中,有作弊的字条扔歪了,飞到我的桌上,被老师抓个正着。
这种事情,让我百口莫辩,监考员要打电话通知我妈。一想起她老人家叽叽喳喳数落我的犀利神态,我当场就怂了,就差哭出来以示清白,直到宋萝主动站起:“老师,字条是我的。”
当然,字条就是她的,她不算见义勇为,不过还挺敢作敢当。
或许是她根本不在乎,家里人都知道她成绩差,依旧成天沉醉在生意经里,根本不管她有没有作弊,反正等她高三毕业了,就打算送到国外去。
“你媽管你这么严啊。”事后再遇见,她问,神色里居然还有点儿羡慕。
果然,年轻的时候,我们都想成为别人,却不是自己。
之后,宋萝就喜欢找我玩,她信缘分,觉得和我的相遇绝不是偶然:“要不,考场里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扔到你那儿了。”
我很想解释:“这个问题,可能物理知识能够帮助你……”
但我说了也白说,她一意孤行,以至于她和徐域的相识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高二暑假的时候,徐域拉我去贵州旅行。我好不容易争取到这次机会,本打算去三亚看海,他却坚持去贵州:“带你去看比大海更让人震撼的风景。”
然后,我就跟中邪了似的,真的改了主意,随他去贵州,同行的还有宋萝。
放假后,她整天给我家里打电话,嚷嚷着无聊。我无意间脱口说要去旅行,她二话不说就买了票,死活相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火车站台上,她突然跳出,模仿《家有喜事》里的经典台词,冲我和徐域挤眉弄眼,目光和天光一样亮,酒窝浅浅,令人无法拒绝。
长途跋涉两日,我无数次忍住要打死徐域的冲动。直到抵达目的地,我终于忍不住了。
“这就是比大海更让人震撼的风景?”
我瞧着清一色的树木和小溪流,咬牙切齿道。默契使然,徐域知道我要动粗了,提前控制住我的手腕。十七岁的少年,力量已沉沉,看在外人眼里,却像少年情真意切地拉着心爱的女生,至少看在宋萝的眼里是如此。
宋萝:“我该不是打扰了你们的二人……”
“别胡说!”
“怎么可能!”
我和徐域同时说道。
我俩互看一眼,而后同时飞速地别开脸松开对方,惹得宋萝咯咯个不停。
好在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因为徐域沿途问过去,总算找到了他想抵达的地方,一条盛大的瀑布。仲沿骗我同样都是水,甚至没大海广阔,可它存在的感觉那样强烈,姿态飞溅、声音轰隆,就像……就像年少时我们一直想活成的、最奔放自由的模样。
“不止有瀑布,还有光。”寻找旅店的途中,徐域如是讲。
因为瀑布景观尚且令我满意,以至于我开始期待他口中的“光”,翌日凌晨,还睡眼惺忪着,我就跟他走,等待降临世界的第一束光。
起初我以为是日出,不料,山坡越走越平,我闻到森林最原始潮湿的味道。
我跟在徐域的身侧,依稀感到冷意袭来,缩了缩肩膀。
徐域察觉到,做了个脱外套的手势,可不知是不是想到宋萝调戏的话,胳膊忽而变了方向,又垂下。
莫名地,我有点生气,当即不愿走了。
“三、二、一。”
他有点不耐烦地冲我倒计时,直到我的嗓子抖了一下,叫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