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姜吟挥开思琴递茶的手,弯腰咳嗽,思琴放下茶盏,连忙上前替她抚背,“郡主,您这是染了风寒了,您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静雅阁不是也说了会帮我们的吗?”
姜吟沉默了半晌,这才抬起一张显得分外苍白的脸,“常茹或许有那个本事,但我们和静雅阁做的交易,也绝非易事,常茹说得不错,他如今和沈长枫斗,不论如何,都只会两败俱伤。”
“可我不想他斗得连什么东西都不剩下了,最初他还有着那些初心,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火热,不要变成像旁的人一样冷冰冰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要的好,什么皇位,什么权势,什么都不要了。”
姜吟忽然没有那么想要追根问底,既然早就知晓答案,既然早知是一条不归路,那为何还要追究下去?原本只是说好的各取所需,到了而今。
总归还是她输了,输的彻彻底底,什么都不剩下了。屋内燃着一壶上好的香,伴随着女子细碎的呜咽,萧索秋意绵绵,竟无端多生出一些荒凉之意。
四日后,常茹果真信守诺言,洗刷了沈暮云的冤屈,那三个狱卒也跟着下了牢狱,也许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也许是不堪折辱,这三人里,就率先有两人服毒自尽了。
姜吟站在皇子府门口等他,沈暮云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却离她越来越远。
“你……还好吗?”
姜吟试着去扶他,却被他侧身躲过,“我乏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吧,这几日若是有什么事情,让人理了送来就是,你不必亲自来了。”
沈暮云言罢,一步一步往府内走去,姜吟收回略微尴尬的指尖,秋风有些微凉,她的衣衫十分单薄,心里划过一丝苦涩之意,姜吟心道,这些日子的陪伴,也终究是让他乏了,倦了。
到底从何开始?又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郡主……”
姜吟不语,抿唇往与他相反的地方走去,将近日整理好的东西差人给沈暮云送去,她方一闲下来,放松了些,却晕倒了。
她病了,从来没怎么生病的她,病来如山倒,对她也一般无二,可来看她的人,却独独只有俞锦柒一个。
她终是不甘,“殿下他知道吗?”
俞锦柒眼神有些闪躲,“殿下这几日忙碌,许是忘记了,你若是想让他来看你,我……”
“算了。”姜吟摇头,“他都知道的,只是不想来看我罢了。也是,我……何德何能能够得到他的宠爱。”
她唤他“殿下”,不再是“暮云”不再是“他”,如今再见他一面,竟然提及的两个字,是“宠爱”,而不是“有事相谈”。才刚刚开始而已,姜吟似乎已经想见日后的样子。
她才知道,沈暮云对她,从来不是可有可无。可是她醒悟得太晚,她的傲气,终究因为他的一个闪躲,埋进了土里,再也不存在了。
半夜,姜吟捧着一本书,却看不下去,思琴匆匆而来,见着她越加苍白的的脸色,竟有些不忍。
姜吟头也不抬,问道:“怎么了?”
思琴思量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殿下近日召人侍寝了。”
“谁?”
“不知道是谁,是个在前院洒扫的丫鬟。”
姜吟放下手中的书,“那也是应该的,他院里的人,也实在太少了,这世间,又有哪个帝王,不是三千佳丽呢?是应该的……思琴,你去歇息吧,不必守着我了,我也乏了,要睡了。”
“郡主,您?”
“我没事,我很好,你去吧。”
思琴只好欠身离去了,姜吟待她走后,终究还是不忿,披了件外衫便往沈暮云院落走去。
她不信,那一日他的誓言如此真挚,他怎么能就这般违背!
“殿下……”
烛光轻晃,两道缠绵的影子映在窗上,刺目异常。
一把纸伞罩在她头上,墨风道:“郡主,天凉了,您病着,还是多注意身体吧。”
“为什么?”
“殿下是殿下,又怎么对一人专一呢?”
姜吟诸多不甘,都因为这一句话熄灭了,她不是沈暮云,自然无法揣测他的意思,这样的转变,无非只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而她,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终归还是她的错。
姜吟转身离去,任由那一屋暧昧春色遗留。
第二日清早,后院便传来消息,沈暮云新收了一个新人来,安置在偏殿,隔着姜吟不远,按照规矩,本该今早来请安,姜吟等了许久,只见着俞锦柒来,却再不见他人。
“真是太不懂规矩了!”
俞锦柒难得生气,姜吟不语,眼见着就要到了晌午,姜吟饿着肚子也没吃东西,非是因着这新人,而是实在没什么心情。
“她昨儿个侍奉殿下也累了,倒是情有可原,她如今得了宠幸,是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你也不要怨气太重,省得旁人说道我们内宅不和。”
俞锦柒不语,烟色紫罗衫裙摆微微一漾,她今日穿的素净,不过是因为沈暮云刚刚出狱,也不敢穿的繁重。
思琴掀开珠帘唤道:“郡主,那姑娘来了,说是这会儿来给您敬茶。”
俞锦柒冷笑一声,“没见过这个时候来敬茶的,这会儿皇子妃殿下还没吃东西呢,她倒好,这日上三竿要到晌午了才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呢!”
“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吧,思琴,请她进来。”
俞锦柒这才安然坐下,却开始挑剔起来,一会儿说是点心做的不好,一会儿又说茶水凉了不好喝,姜吟任她耍着脾气,由着侍女把热茶热糕重新端上来。
“妾身给殿下请安。”
不知何时,那昨夜侍寝的姑娘已经进来,姜吟打量了她一眼,微微蹙眉。
这姑娘穿着一身藕粉色宫纱长裙,虽不名贵,却也是宫里面的货色,打扮虽典雅却处处金贵,发钗用的金镶玉,耳坠也是上好的白玉,若非恩宠,又怎会这样华丽?
姜吟愣神间,她已经敬茶上来,“给殿下敬茶。”
姜吟伸手接过,指尖微微一顿,面色似有不快,却很快压了下去,以极快的速度伸手接过,放在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唐玉。”
俞锦柒面有异色,姜吟不疑有他,让她先行坐了。
姜吟道:“我性子懒散,本没什么规矩,但你今日的确来得太晚,既然有事,就应当先让人来通报,你未着人来,又这个时辰姗姗来迟,这是第一日就想惹我不快?”
“妾身身旁并没有侍奉的人,自然也无人可以差遣,还请殿下恕罪。”
俞锦柒将茶盏一放,讥笑道:“没人差遣?没人你不知道早点儿来?劳殿下等这么久,你可知殿下为了等你连遭膳都未曾用,怎么,得了一夜恩宠就这么失礼,我看是你想做这宅院的主人啊?”
“妾身并没有这等念想,侧妃言重了。”
“好了。”姜吟断开二人的话茬,“眼见着时候不早了,既然你已经请了我的安,就早些回去歇息罢。”
“是。”
打发走了唐玉之后,俞锦柒这才道:“你可知这人是什么来路?”
“唐侯府被逐出府门的庶女,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此处,若不是知晓其中缘由,恐怕连我也会觉得……还是唐候的计谋,看来是这姑娘想着攀高枝儿呢。”
姜吟挥手打翻方才的茶盏,顿时白雾滚滚,俞锦柒面色凝重,“她竟然用滚茶?这心机也未免太重了,此人决计不可多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现在还不能动她,只能慢慢来。”
俞锦柒不语,姜吟便留她下来用膳,却听得前院来人说沈暮云留在唐玉那地儿用膳,俞锦柒气得摔筷子,姜吟便让侍女重新取了一双来。
“这事儿,看淡些也就罢了,何至于这般置气?气病了你自己,不趁了他人心意?殿下与她,不过还是图个新鲜,过段时日也就罢了,你还不知道?还要我提点?”
“谁看得惯这样的?说不准她正窝在殿下怀里,告我们的状呢!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嘁!”
“吃饭吧。”
姜吟颇为无奈,一旁的侍女给二人布菜,因着这样一闹,二人胃口自然不好,也所用不多,俞锦柒便留在此处歇息,姜吟也顺势将这些日子的折子拿出来打理。
“思琴,你记得差人把这些东西给殿下送去,不要误了时候,免得殿下怪罪,还有之前的那个人……要多谢谢他,便拿些东西送去吧。”
“郡主,今夜殿下还是在她那处歇息。”
“嗯,殿下可有给她名分?”
“没有,只找了地方安置,殿下差人问过了,问郡主给个什么名分好。”
俞锦柒在一边冷哼,“什么名分?收个填房都是添了光了,殿下拿着这事来问,这不就是存心……”
“好了。”姜吟打断她的话,“任凭殿下安排,不用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