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青烟下,姜吟放下了手中的小书,一旁的罗盘静静摆在一旁,磁针指向北方,姜云如今驻守的边疆。
“小姐,您可又是记起以前的事了?也不过是些陈年往事,能忘记又何必记起?”
姜吟忽而想起最初学习占星之术的时候,了解了那种东西之后的怯懦,让而今变得强大的自己,分外厌恶。
“往事而今所带来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懦弱,如今连暮云也为自己争夺着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我为何,不能再知晓我本该知晓的东西?”
姜吟声线清冷,像极了凛冬的霜雪,华美却又不带有一丝温暖,思琴缩了缩脖子,连忙关上了门窗。
“您现在,是否有了打算?”
姜吟不语,只是低头摆弄着已经不再转动的罗盘,窗外萧瑟落叶被阻隔,一派秋景后知后觉而来,姜吟才知,而今到了长景,却也有一段时间了。
“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今我摸不清他们的路数,但他们也休想从我这里捞着什么好处。”
姜吟眸光一闪,轻轻放下手中的罗盘。
当年之事,沈祁言自然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她自然对他构不成威胁,他而今最后想要除掉的人,也不过一个姜云罢了。
他当真是小看了姜家的儿女,自然也不会想到原来看似容易掌控的她,却比姜云更有权势。
“思琴,这几日里,千机阁那边可有动静否?”
思琴正色道:“这几日倒没什么大动静,只是您也应该知晓,千机阁内本就不太平静,奴婢怕……墨雷一人,应付不过来,更何况……”
“哼,更何况洛灵鸢早就想把千机阁据为己有,她想独占,也不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地盘,洛家和苏家虽说诸多牵扯,但她若执意如此,也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思琴点了点头,姜吟从梨花木椅之上站起身来,思琴会意,忙帮她开了木窗。
秋景已至,长景华风拂过,一派萧瑟,微微扬起她耳旁的发丝,微蓝的眸不似当年,充满的已不是天真与烂漫。
“这风啊,是从塞北吹过来的么?”
“小姐您糊涂了,塞北的风,怎么能和长景的一样呢?”
“是,长景的风,怎能和塞北的一样呢?到底是我糊涂了。只不过不管是什么风,恐怕,又该是一场难得的腥风血雨了。”
姜吟拾起落在窗边的树叶,斑驳的光影缓缓落下,撒在她的肩头,她却感觉不出丝毫的暖意。
思琴走上前来,替她拢好衣衫,“郡主,天气寒凉,您还需注意身子才是,若是受了凉,恐怕又要给那些个小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替姜吟系好盘扣,姜吟潋滟的眸似乎荡漾一抹笑意,“思琴,多谢。”
“郡主可别折煞奴婢,您还是早些休息吧,今儿下午,又得忙活着上次未能查明的事情了。”
姜吟颔首,思琴屈膝,也躬身退下了,望了望不远处飘零的落叶,姜吟轻叹,困意袭来,便也上床歇息了。
君府
“本就让你赢过那姜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和你那娘有什么区别?若姜吟我们除却不了,让他家受益,你让娘娘怎么想,让陛下怎么想?”
君老爷言罢,执起手旁的茶盏往君挽晴身旁砸去,破碎的瓷片划破了她的衣衫,茶水四溅,似乎还冒着腾腾热气。
“父亲,您难道真的以为,这次赢了姜吟,陛下就真的会器重君家了吗?”
“你什么意思?你姐姐在宫中自然耳目灵通,你难道还怀疑你姐姐的意思不成!”
君挽晴歪着头笑道:“哈哈哈哈,父亲啊,姐姐愚钝,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
君老爷似乎释然,厉声问道:“你是故意输给姜家那丫头的!”
“不错,我早就知道姜吟会那曲,故而选了它,让姜吟赢过我,父亲可有什么不满吗?”
“你!”
君老爷指着她,君挽晴规规矩矩地跪着,却并未多回半句话。
“来人!拿家法!”
“且慢!”
君老爷正欲发作,却见君澜风走了进来。
“父亲,晴儿这样做是对的,她并无错处,怎么父亲却要责罚?”
“你看看她做的好事!哪一件做的对?顶撞我不说,这不是给君家蒙羞么!”
君澜风将她从地上扶起,“父亲此言差矣,挽晴自然说的对,我们拖垮了姜家,恐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君家了。”
“何意?”
“哦?您还不明白么?连陛下都不敢轻易动的姜家,这个风口浪尖之上出了事,你让天下人怎么想?”
姜家手里有重兵,自然更是听信于姜家,若非当年一事发生,姜家如今又怎会如此没落?
当年姜城一事本就和皇家脱不了干系,若姜家此次再出了事……岂不让天下人旧事重提?
“若天下人知晓当年一事事有蹊跷,那陛下自然会被推向风口浪尖,倘若陛下成了个庸君,那大祁岂不是危在旦夕?”
君挽晴点了点头,“不错,到那个时候,陛下一定会找个替罪羊,本此事便是君家惹出,君家极有可能被陛下下狱,满门抄斩,父亲还觉得,应该听姐姐的吗?”
君老爷似乎如梦初醒,如今想来,更是胆战心惊,被吓出一身冷汗。
君澜风拍了拍她的肩头,“不错,这件事虽说有些丢了君家颜面,但好歹保住了君家性命,但阿姊怕也是被人利用,只是幕后主使是谁,恐怕还不能妄下定论。”
君挽晴理了理耳旁的鬓发,皱眉道:“该不会……是陛下吧?”
君澜风摇了摇头,“虽说陛下想要除去姜家,但却绝不会因为这个而清除自己的势力,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替人之前,我们还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君澜风言罢,冲她笑了笑,一副宠溺模样,但君挽晴知道,她这个哥哥,其实为的,也只是君家利益罢了。
“现在我们暂时不用想这么多,若有人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吧,我们隔岸观火便是。”
君挽晴乖巧地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离面前离得并不远的君老爷,似乎这个君家,做主的只有他君澜风,而父亲,也不过只是个……
“晴儿现在可有打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岁也不小了,而今俞锦柒和唐婉也已订下,你若有意,我明日便帮你说门好亲事。”
君挽晴笑得隐晦,“再等等吧,哥哥,毕竟再过不了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秋日宴了呢。”
君澜风会心地点了点头,“嗯,但愿你那一日,能找着一位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啊。”
君挽晴但笑不语。
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君挽晴的面色很是不好,冬晴很识相地替她裹好披风,君挽晴冷笑道:“说什么如意郎君,还不是想让我找个能给君家带来利益的,哼,君澜风,我们走着瞧!”
“小姐,您的衣服破了些,奴婢回去给您补补吧?”
君挽晴不语,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冬晴,一会儿你和我去一趟云锦楼置办一些布料和物什,前些日子答应要给郡主做衣服的,怎么也该拿出实打实的诚意才是啊。”
冬晴倒也不问,她知晓这个时候的君挽晴,最厌恶的便是多嘴的奴才,即使她知道君挽晴这么做是有缘故,却也绝不会多问。
“最近新进了一批蜀锦,款式也很是新鲜,奴婢也是觉着您用得着,特意让店家留了几批,听说唐家的那几个小姐,似乎也很中意,买了许多呢。”
“哦?。那倒是有趣啊,看来云锦楼,也是时候去一趟了。”
二人收拾妥当,君挽晴让侍女向君老爷回话,但回来的侍女却说大公子已经同意,君挽晴没有说什么,但还是让冬晴拿了银钱给传话的侍女。
”大公子真是端着一副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君家是他的君家呢。”
君挽晴此次倒也没有喝止,毕竟冬晴的话,其实暗地里,早已经在府里传开了。
“马车看来已经备好了,冬晴,备好银两。”
“是。”
君挽晴不过刚刚和侍女上了马车,侧门外侍女屈膝,“大少爷让小姐去去就回,别误了用晚膳的时辰。”
冬晴刚想回嘴,却被君挽晴拉住了手腕,“你去告诉大哥,小妹去去就回,绝不会让大哥操心半分。小妹,自有分寸。”
侍女轻声应下,君挽晴回头,“现在我们和大哥还不能撕破脸皮,他就算再怎么闹腾,也不会对自己亲妹妹下手,冬晴,下次做事,还要注意分寸才是。”
“是,奴婢明白了。”
君挽晴放下车帘,“启程吧,可不能误了用晚膳的时辰,让爹爹和大哥久等呢。”
冬晴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却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钱袋,垂眸看向脚尖。
“那批蜀锦,想来也是适合给郡主姐姐做衣裳的,只是不知郡主姐姐穿上那身衣服,会不会在秋宴之中,崭露头角呢?”
番外
“看来,本王这是来的不是时候啊,事情都已经散场,本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明澈拢了拢身上的衣袍,本就如玉的手此刻看来更是肤若白雪,明澈的脸色很是苍白,见不得半点血色。
姜吟敛眸,行礼道:“问王爷安。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来得正是时候呢,陛下走了,可就没什么人来收拾这烂摊子了。”
明澈勾唇一笑,姜吟愣了甚,明澈或许从她嫁给暮云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身后的唐曲扶着侍女的手站起身来,明澈不过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却抿了抿唇,携着侍女的手离开了。
“你脸色很差,是不是昨儿个没休息好,近几日的确朝堂之上诸事繁多,你……好好注意身体,莫要太过于累着了。”
“多谢皇嫂关心,这几日睡眠不好罢了,也不妨事的。倒是皇嫂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啊。”
姜吟摇了摇头,蹙眉道:“什么不妨事,当年暮云就是熬的,现如今大病小病就没好过,你若不好好珍惜,那可如何是好?明日,我叫太医给你看看,不许拒绝。”
明澈心怀他事,自然不能够让姜吟知晓自己犯病一事,却道:“只是睡眠不佳罢了,钟宛在我府上,怎会不知晓我的身体?你也不必麻烦,让那些个太医留在你们身边才是。”
“也是啊。”姜吟笑了笑,“我倒是一时没想起还有钟宛,既然如此,那便好了,只是你可千万要记住钟宛的话才是。”
钟宛和姜吟一同拜师,姜吟虽因着以前的缘故拜了钟离,但与钟宛毕竟也接触不深,但钟宛既然对明澈一派真心,那她也自然将她当作知心人看。
“阿吟……”
姜吟敛眸,“你别说了,我……我都省得。钟宛的确待你极好的,你……你也应当将她当作自己人看,她是个好姑娘,又为你做了这么多,不若……”
明澈脸色微冷,似乎肌肤已经变成透明了,姜吟见着他分外可怕,像是随时将要消失一般,让人不由得惊心。
明澈打断她的话,“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人,若不是因为心悦你,我又怎么会把皇位让给他?我又怎会拼帮你哥哥?姜吟,你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你才会愧疚哪怕一点吗!”
姜吟面色不忍,轻轻蹙眉,“我知道,可是,你值得更好的,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我爱他,他也心悦我,可我……我已经不能再爱着其他人了。”
“难道你就不怕他对你的仅仅只是喜欢吗?今日的事也是,前些阵子的事也是,若他不愿你这样委屈,就应当废了这后宫!”
“你知道什么?”姜吟眸色微深,“他这样,是得不到江山的,于他而言,这些东西,可以守护挚爱的东西,是那么重要啊。”
“可你就真的不怕……他对你的或许仅仅只是喜欢,而不是爱呢?”
姜吟苦笑,“帝王之家,哪里来得爱?更何况是权势不稳的帝王?”
沈明澈忽而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姜吟,你变了,你以前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如今只是为了他……你这是要步白梨的后尘啊!”
“啪!”
姜吟后退了两步,明澈脸上泛红的五指印像是白雪之间开的一簇红梅,醒目且孤寒。
“你病了,姜吟。”
明澈再也没有说什么,裹着大氅缓步往外走去,姜吟垂着头,身着华服,却再没拦他,远远处一抹讨喜的绿色,像极了凛冽寒冬以后的第一抹春色。
“娘娘……”
“回吧,今儿个的事,切莫和陛下说。顺道去看看太后吧,也不知母后的病可好些了。”
“是。”
姜吟抬头看了看有些灰蒙蒙的天儿,几片雪花落下,姜吟裹紧了身上的衣袍,“天气似乎冷了许多啊,也不知陛下那边……”
“陛下……今儿个翻了别的娘娘的牌子,娘娘要不要奴婢去瞅瞅?”
姜吟似乎心脏骤然被收紧一般,那个男人,总是能轻易左右她的情感,而她,如今却只能一笑置之。
“不用了,是该雨露均沾的,怎么能一直宿在本宫这里呢?”
姜吟忽而想起明澈刚刚一番话,没由来的一阵心悸,姜吟似乎觉着,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
“娘娘?”
“无妨,只是……最近的天儿太冷了些,冷得……本宫都有些感受不到暖意了。若是,若是姐姐能过来看看我……”
“那……”
“不必!”姜吟敛眸,“本宫也只是说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