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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君聘江山:城主令我

  “许久不曾回来的这屋子里面的陈设竟然一样都没有变,倒是辛苦你了。”宋胭脂摘了身上墨白的披袄,先一步走进房间里去,“东西倒是和当初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只可惜往昔还在,故人却都已经变了样子。”

  宋胭脂闷声说着,便瞧见青瓷花瓶里面盛放着的一把花束。这样冷的天气里难得能看见开的正正好的百合花,也不知上哪里折的,花瓣上还有新鲜的水珠,嫩生生的,许是折下来不久,幽幽的还有一阵香气。

  着墨走上前去合了门窗,再慢慢走过去坐了下来,“自从你走以后,冬月便求着我别让人再住进这处。我时常叫人来洒扫这里,东西却都没有动过,谁能想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谢闻安之变……我也不曾预料,是我遇人不淑。”宋胭脂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声线有几分颤抖,“都是我,你们是对的。当初也是我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平白无故惹了这么多祸事。”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然都已经回来了,百宴楼还是会留着你的一席之地。你往后,就留在这里吧。”着墨收回想要触碰她的手指,别过眼睛,“有什么要紧事你叫秋月知会我一声,我这段时间有些忙,便不多陪你了。”

  着墨说罢,连茶盏都没有碰过,便起身离开了。宋胭脂捂住自己的脸,慢慢摩挲着自己脸上的皮肤。细微的触感有些微痛,她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指缝漏出,手指上满是自己尚有余温的泪水。

  “主子。”秋月颇有几分担心地望着她,“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秋月,你说你姐姐若是还在,会不会原谅我?”宋胭脂抱住自己的肩膀,脸上还留着方才哭过的泪痕,“你姐姐若是在,会不会原谅我的任性……大概也是不会了,当初如果不是她护着,我如今又怎能苟延残喘?”

  “主子,您别这么说。”秋月蹙眉,打断了她的话,“阿姊当初虽不愿您误入歧途,但心底却是尊您敬您的。我们人人都知道谢闻安并非良配,当初着墨公子也有留下您的本事,可您一意孤行,我们奉劝不住,也只能在您身后默默守护着。”

  “当年下了那么大的雨,把她身上的血都吹刷得像是流不尽的泉眼一般。她都已经快死了,还用带着恨意的眼睛盯着谢闻安,在我的怀里……她从来没说过一句后悔,是我对不起她,这条命,终究是我欠你们的。”

  秋月握紧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捂着,“您别这么说,能够伺候您一场也是我们的福分,冬月姐姐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才死在谢闻安手下,与您又有多少关系呢?您就不要再多想了。”

  宋胭脂掐紧了她的手腕,眼睛哭过以后,像是春日里开的海棠花苞一般,在眼底落上细细的薄红。即便是哭,美人垂泪却总带着几分梨花带雨的温柔颜色。

  百宴楼依旧是从前那副模样,在这里待久了的老人,见着宋胭脂都是泪流满面,像是失散多年的姊妹、亲人、伙伴。宋胭脂一一与他们相认,众人皆抱头痛哭了一场,才将如今楼里的现状一一说给了宋胭脂聆听。

  “宋姑娘走的那日,春花秋月三个姐妹只跟着您去了一个,后来又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冬月也是跟着就去了,我们都十分伤心。后来楼里事情变得更多,没了您的帮衬,公子压力大增,春月妹妹瞧着心疼,跟着办了几次事情,倒还算办的不错。”

  钟宛捏着宋胭脂的手,靠在包厢里与她细细说起陈年旧事,“后来公子又遇上难事,谁成想这件事情是有人居心叵测利用,春月姑娘本来高高兴兴地去了,后来……唉……”

  钟宛眼神里露出几分不忍,宋胭脂心神一动,便反捉住她的手腕问道:“后来怎么样了?难道说……”

  钟宛瞧着她的神色,到底该是点了点头,“正是胭脂你想的那样。春月被人算计了,后来他们威胁公子,叫公子交出百宴楼大权,公子不从,于是春月姑娘就被他们……毁了清白,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家,后来好不容易救回来,病了好大一场。”

  “我亲自照顾着她,好不容易用汤药续命吊着一口气,她不愿意成为我的累赘,那夜趁人不备,就自行了断了。”钟宛说完,声音似乎带着些哽咽,“若是我那一夜里寸步不离地看着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怪我。”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宋胭脂长叹一声,将自己的锦帕递给她,“往事休提。不知后来又是如何了?”

  “我们将春月和冬月这两姊妹一起合葬了。公子原本是想要为这两位妹妹报仇雪恨,奈何那些人早就逃去了西楚长景城,已经是边陲,公子又哪里来的通天本事,便也就只有算了。”

  钟宛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干净,上了妆的容色都被泪水冲刷的失去了美丽,宋胭脂让秋月带她下去重新梳洗打扮了,自己便离开了坐席,回到了内阁。

  屋子里面摆放着一把古桐琴,不知是谁仔细看护过,已经上过松香,琴弦却已经不是原来的,有人换过了新的。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着墨手中握着一方小盒,“本来让他们陪你聊天解解闷的,还以为你这会儿应当在楼里。”

  宋胭脂应了一声,勉强笑道:“是我有点疲累了,便想着回来休息休息。你怎么……这把琴是你一直在看护着吗?”

  “这是把好琴,明珠不可蒙尘,更何况是它?”着墨在宋胭脂对面挨着蒲团坐下,“你走了以后,新的月娘便用它重新谱曲,后来也算是闻名阙京。容王也过来听过,称赞不已,我便将这把琴留了下来。”

  焦尾是曾经着墨送给宋胭脂的生辰礼物,后来宋胭脂离开百宴楼,心中有愧,便没有带走这把古琴。没想到她能够用这把琴弹奏出来的曲子,几年以后会有新人弹出来又一首闻名阙京的名曲。

  真可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宋胭脂自愧不如。

  “你还记得怎么弹吗?”

  宋胭脂点了点头,却道:“后来便再没怎么碰过琴了。侯府里面原来有一把,不能和焦尾相提并论,音色不够浑厚,那把琴后来被谢闻安摔坏了以后,我便再没有弹过曲子了,你想听吗?”

  着墨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宋胭脂用手指轻抹着琴弦,试了一下音色。她靠着微弱的记忆弹奏了几下,滑出了几个音色以后便试着搭上另外一只手,不过刚刚弹了几个音,琴弦应声便断了。

  断弦声刺耳,虽说有“弦为知音而断”一说,可宋胭脂还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她望着这一把珍贵的琴,便听见一声冗长的叹息从着墨口中倾泻而出。宋胭脂用新的锦帕捂住了伤口,低头没有去看着墨的神色。

  “对不起,弄坏了你的琴。”

  着墨笑了一下,“没事,我让你看看如今掌琴的新人吧。”

  着墨让人去唤了新的月娘过来,便和宋胭脂枯坐等了一会儿。二人数年未见,好不容易相逢,竟然无话可说。

  步摇声悦耳,宋胭脂能听见有人赤脚踩在地板上细微的声响,房门大开,一名容貌俏丽的女子便站在门口,面上覆着一层轻纱,脚腕上还有一串细小的铃铛。

  “见过公子。”

  着墨点了点头,对她道:“这位是从前的月娘,宋胭脂宋姑娘。叫你来是想让你给她听一听你的曲子,你同她也算是有缘,今日相认了,以后也好互相帮衬。”

  “是。”女子微微转过身,对宋胭脂见礼,“棠儿见过姑娘。”

  “月娘有礼了。”宋胭脂冲她微微一颔首,“公子的眼光自然都是好的,姑娘风采耀人,日月可见其光,连我也有几分自愧不如了。听闻姑娘琴音绕梁,胭脂有幸耳闻,实乃幸事。”

  “前辈过奖了。”

  池棠笑了笑,便走上前来接过了焦尾。

  谢闻安昨夜喝多了酒,连发生了何事也不曾记得,秦笠阳留了他用膳,又问了他喜爱的菜式,再让丫鬟过去告诉了膳房。

  “今早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就没有让人叫醒你,我去见过了母亲,如今后宅里你是主子,这些家事也自当是让你管着。库房钥匙我也同母亲讨要来了,刚刚想来寻你,没想到在路上竟碰见了。”

  秦笠阳掩唇一笑,道:“或许这便是缘分使然吧,妾身与侯爷齐心,自然而然在路上也就遇见了。”

  “这钥匙你就拿着吧,日后管理起来事情也方便许多。”

  秦笠阳脸色露出一点欣喜,过会儿又慢慢黯淡下去,“可是妾身从来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要是现在就接管了,做不好的话只怕……不如还是将这个交给有能的人,妾身再与母亲多学学,等母亲过目以后觉得可以了再接管,夫君觉得可好?”

  谢闻安怔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从前与宋胭脂还在一起的时候。那会儿的宋胭脂会缠着他唤他夫君,会与他万事商量,会学着做账,会学着下厨,事无巨细,谢闻安在外,却从未担心过内。

  “夫君?”

  谢闻安回过神来,轻轻笑了一下,“好,就依你说的,这件事情就先交给霜儿去做吧。明儿个你去见过母亲,便同母亲说说,她平日里最是好说话,一定会答应你的。”

  “妾身还担心母亲不好相与呢,有夫君这一句话,妾身便安心许多了。”秦笠阳说罢,便靠在了谢闻安怀中,“宫里的姊妹们走的走散的散,多的都是不美好的婚姻,妾身真是好大的福气能遇见侯爷,否则……”

  “你别多想,既然你已经嫁给我,自然不会让你受到半分委屈。以后你若是有什么紧要的便让人知会我一声就是,有什么办不好的事情,有什么住的不舒坦的,你就告诉母亲和霜儿,他们若不能办,就都交给我。”

  “多谢侯爷。”

  谢闻安搂过她的肩膀,细声细语地问道:“你在这儿还住的习惯吧?今天看过了院子,可还有没有不舒心的?”

  “没有,一切都好,侯爷很细致,下人也很尽心力,只是这几日有些累了,老觉得疲惫。”秦笠阳笑了笑,又道:“屋外的那些兰草……今天出门的时候见着好看,是侯爷亲自照顾过的吗?”

  “嗯,兰草的种子是一位朋友带给我的,是西楚那边的种子,这边难见。我悉心照料了许久,想着你也许会喜欢,也就让人搬过来了。好在你喜爱,那也算是值当。”

  “给妾身做嫁衣的那个宋氏……怎么今日没有见过她呀?”秦笠阳暗自盘算着,不给谢闻安拒绝的机会,“妾身还想着当面感谢她,还带来了自己绣的帕子想要送给她,可今天只见到了寒霜,不知宋氏是生病了吗?”

  谢闻安勉强笑了笑,却道:“她从前身体不好,如今……已经去了,去的突然,想着你我新婚,便没有告知于你,笠阳,你不会怪我吧?”

  “这么突然?”秦笠阳做出一副伤心的神色,“妾身还想着同她说说体己话,没想到怎么突然就……真是太可怜了,夫君你也别太伤心,丧事该如何办就办,妾身都无妨的。”

  “你宽厚为人,胭脂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你的。”谢闻安突然失了兴致,恰巧见着下人呈上了膳食,“也是用膳的时候了,我陪你用了膳后便回去处理些公务,你若闲着无聊,便四处转转去吧。”

  秦笠阳点了点头,替他理了理衣襟,“夫君尽管放心去吧,这里的事情妾身自然都会料理好的。以前这儿有宋氏,以后也会有妾身,侯爷,往后的日子里,还要您多关照了。”

  “嗯,那是自然的。”谢闻安低头,“日子总还是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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