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天,桑青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依约来到药圃,商月也一瘸一拐的走来了,看着商月行走间的为难,应是伤还没有大好,便被商非撵来做事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
“姐姐不许我用灵力疗伤,自然就好的慢些。”商月叹了口气,望着现在生龙活虎的桑青,忍不住有些羡慕。
“我们该做些什么?”
“播种,培土,浇水,中间半点也不能弄伤药种,更不许使用法力,否则会坏了药的灵性,得不偿失。”
桑青听得似懂非懂,毕竟出身人界,耕耘之事倒比商月拿手,仙草金贵但小心些也就行了,见商月身子不便,她便让商月在一旁歇着,自己一个人忙了起来。
商月倚着围栏,望着独自在园中忙碌的桑青,慢慢放下了心中固有的成见。那一颗颗的汗珠从桑青额头上流下,仿佛滴到了她的心坎里,神情逐渐复杂起来。
惦记着她二人受罚,宣黎便趁着下值在天厨里讨了些糕点,悄悄地送到药圃里来,一进来,发现药圃里就桑青一人在忙,罪魁祸首此刻却神情悠哉,趴在廊沿下晒太阳呢。不由得笑嗔:“懒丫头,把活儿都推给小青一个人做,自己在那儿躲清闲,一会儿我就告诉小非去!”
商月急忙起身,讨好道:“师兄,你可别告诉我姐,她要是知道,我又得受苦!实在是身上疼,一动就难受。”
桑青也赶紧为她说话,“师叔,是我让小师叔过去休息的,您别责备她,师父早就治好了我的伤,我如今有的是力气,何况这些事我原就比她在行,没她在身边添乱,我做的反而快些。”
宣黎没再说什么,他本就不是存心计较,三师妹性情端肃,对妹妹管教严格,小月此次必定吃尽了苦头,便一笑而罢,将一份糕点塞到她怀中。
“这可是天上最新出的糕点,我特意顺了些回来,你们算是有口福了。”说着,便向药圃里走去,从桑青手里接过药铲和水壶,把糕点小心的放到她怀中,随即温柔的一笑,躬身忙碌了起来。
桑青感激的一笑,忙了这么久,她也确实是饿了,快速的净了手后,便躲到廊下与商月一同享用起来。
刚刚还一副惨兮兮模样的商月,此时却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捏起一块含进嘴里,那软糯香甜的口感,直感动的她热泪盈眶。
“这是食神那位新晋弟子做的?”
“嗯,食神早已离开了天厨,如今他即使下厨,也只为一人制膳了。”谈及食神之事,宣黎的声音忽然凝重了许多。
商月望着手中的糕点,忽然也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道:“真是可惜了,如今竟再也吃不到他的手艺了,这糕点虽好,却只怕连食神的万分之一也不到。”
“是啊,没有了他,天厨司便暗淡了许多,好在这弟子颇有天分,再调教些时日也就能独当一面了。天帝已经降旨,五百年后,便正式解除他的食神之位。”
“多半是为了大公主吧,那场变故后,大公主功力尽失,身子也弱了许多。千年万载他仍痴心如故,实在可敬可叹。”商月轻轻一笑,带着几分艳羡说道。
一直以来,她都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憧憬着,渴盼着,也梦想着自己的将来,以后的她,又会迎来怎样的人生呢?
商月不禁有些好奇。
他们谈论天庭的事,桑青插不上嘴,便只是默默地听着,可听他们说起大公主,她忽然想起昨日送礼的事。
“谁是大公主?她怎么了?”
宣黎正要开口,商月便迫不及待的解释起来,神情中满是崇敬与惋惜。“你不知道,天庭本有七位公主,皆应天命而生。千年之前阴蚀王祸乱三界,天地遭逢大劫,是七位公主合力解了这场灾厄,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除了镇守灭灵渊的二公主,如今还在天上的,只有大公主与三公主两位了。”
“其他的呢?”
“不太清楚,天书里记载模糊,倒是有过许多传闻,有人说她们去了人间,也有人说她们已经以身化印,镇压魔头,还有人说她们陷入了沉眠,再也不会醒来。”
“这样的话,她们岂不是很可怜?”桑青有些伤感道,至亲之人,天涯伶仃,天地之造化,还真是难以参透,哪怕尊贵如天上神祇,竟也有终身憾恨之事。
宣黎沉寂了片刻,望着远处的桑青,意味深长的说道: “为天地证道,为生民立命,我辈修行之人正该如此!”
桑青微微点头,心里却并不认同,世间万物各有各的命数,不论神、人、魔,都应该承担自己的命,她这一生绝不会,也永远不会为了无关之人去牺牲。
“好了,天家之事莫要妄议,不早了,赶紧回去歇息吧。”千年前的旧事,宣黎不想过多提及,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回到房间,桑青就着糕点饮了些清露,便合眼躺在了床上,脑海中却一直回思着白日里的事。其实关于天庭的事,她在东海并非全然没有听过。
她能看得出来,紫微并不喜欢那位大公主,但千幻那样狂妄自负之人,提起大公主却赞不绝口,说她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中相差却甚远,想来这位大公主并不简单。
时间飞快,窗外夜色渐深,除了徐徐风声,再不闻一点声息。她忽然一跃而起,借着夜幕掩护潜入药庐。
大公主的心思她猜不透,紫微的要求她也达不到,所谓大道她更是不想去寻。她不高尚,也不伟大,她仅仅是她自己。因此,她需要那些丹药与秘籍。
如她所料,紫微并未设防,那丹匣就搁在架上,匣子上虽被施了咒,好在她在东海旁的没学会,书却看了不少,只试了两次那咒语便轻易地破了。
这些仙丹乃是天庭大公主所赠,太上仙人所炼之药,力量自是非比寻常,她只要分时服用,修为必定一日千里。若全都拿走必定会被发现,但若一次只取一颗,这里有许多丹药,找一颗外观相似的并不难,放进去充数未必混不过去。
打定主意后,她拿出一颗正要服下时,那丹药却突然从手中飞了出去,她转头望去,见一人伫立门口,银白长衫随风轻舞,如同一道亮光刺进幽暗。
眼神交触的一瞬间,她忽然跪了下去,心中狠狠一颤,不敢辩驳。
紫微轻轻拂手,屋子里便亮如白昼,一切狼狈,一切谎言,皆无所遁形。望了一眼那丹匣,她的眼神便又回到了桑青身上,微微波动的心绪,几不可察。
“你想要,那便送给你好了。”
“师父?”桑青抬头,震惊又欣喜。
“嗯,匣子里的你都可以拿走,悯生殿的一切,我也任你求取。”紫微神色幽微,缓声笑道:“天亮之前,离开这里。”
说罢,便转身而去。
桑青如梦方醒,泪水扑簌簌的流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当她终于跑到门口时,门已悄然合上,无论她如何拍打呼喊,里面的人都不回应。
“师父,是弟子一时糊涂,干了这鸡鸣狗盗之事,没脸求您宽恕我,但好歹您出来见我一面,我不会离开悯生殿,打也好杀也罢,弟子甘愿领受。”
她不停的磕头,不停的哀告,就算是磕的头破血流,喉咙喊到嘶哑,眼泪哭到干涸,门也始终紧闭着。
一切努力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紫微,是真的不要她了………
意识到了这个,心就像被撕裂了一般,上一次这样哭,还是娘亲离世的时候,想起与世长辞的娘亲,悲伤几乎要将她完全吞没,意识逐渐恍惚。
待她再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房门还是紧闭,哪怕是她在门口哭到晕倒,那人也没有心软半分。
一门之隔,竟如隔山海。
天边的日光灿烂而温暖,而她的心却冰冷无比,仅有的一丝丝希望也随之湮灭,忍泪磕下三记响头,便一路狂奔下山,连看一眼身后的勇气都没有。
紫微缓缓走了出来,眺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清凉的眼眸竟泛起了丝丝水雾,悯生殿里又恢复了从前的寂静,习惯了孤独的她竟陷入了彷徨,心中空落落的。
一滴冰凉的水珠从眼角滑落,她下意识接在掌中,仔细地端详。
这是……眼泪吗?
她茫然地望向天边,心头满是困惑。
灵蛇本应无泪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