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凄冷的墓地停留了半个小时后,准备驱车离开。
杜黎因为事务繁重,带着自己的同事提前离开了园地。
司泽公司还有事需要处理,也带着几个黑衣保镖匆匆离去。
墓地上的人越走越少,到最后只留下了还站在原地的金宇生,尹谦歌,和陈光的妻女三人。
金宇生无法利用系统的易容术易容,但是上辈子的他也是个很会画妆易容的特务,用化妆技术将自己化得更男性化一些,还老化了现在的脸,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年幼。
他缓缓走到小女孩儿面前,低下身子蹲在她身旁,伸出手扶着她的肩膀:“妹妹,你几岁啦?”
但再怎么压低声线,也始终是个容易被辨别出的少女音色。
妞妞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并没有表现得很和善,她立马甩开他的手,跑到母亲身后,探着小脑袋满眼惊慌地瞅着他。
陈光的妻子尴尬地笑着替女儿回答:“你好,我家妞妞六岁了。”
才六岁啊……
金宇生心中酸涩,对女人笑着点了点头,挺起身板后,与这对准备离开的母女告别。
尹谦歌站在他身后监视着金宇生的一举一动,他跟金宇生呆呆地看着走远的女人,带着女儿们坐着远处等待她们的小刘的车离开。
等人走后,尹谦歌正想叫面前着大变模样的少年离开,他却转过身往原来站着的地方走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失声痛哭。
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之类的话语。
尹谦歌于心不忍,呆滞地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安慰,也没有质问他为何道歉。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前面在陈光的墓碑前痛哭流涕的少年,静默的等待着。
难道是因为陈光的死良心发现,为自己偷了尸体的事而痛哭么?
尹谦歌为此细思极恐。
系统想要开口,慰问已经泣不成声的少年,安抚彻底崩溃的宿主。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金宇生说得对,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对立方,只是因为利益才站到一块。
他一个系统,没必要去管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宿主。
金宇生跪在冰冷的泥土地上,不属于自己的脑海里回忆着自己痛不欲生的过去,里面还夹杂着少年时期在学校时候的苦楚,冤屈,不甘……
这与已经消逝的范梓琼的经历极其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他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因公殉职。
这样剧烈又悲痛的消息却没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哭出声,只是像一张白纸一样,单纯的觉得父亲还会回来的,还会回来……
可恨当初自己为何不好好的哭出来,这样压抑了多年的委屈也不用憋在心里,久久无法治愈……
金宇生越想越憎恶自己,却因为身体还在恢复期,哭累了,倒下了。
他倒在满是落叶的脏地上,已经不省人事。
还在背着身打电话的尹谦歌,余光瞥见了倒地不起的少年,见状立马跑上前抱起清瘦的他,眼神中流露的感情并没有怜悯,只是冰冷的漠然。
尹谦歌微微蹙眉,感受着少年这过轻的重量。
一脸埋怨的尹谦歌往车子走去:吃了我们家那么多饭菜,还着么轻……真是白喂了这头猪。
晚秋已近,秋意渐浓,风遇西北而冷冽。
金宇生刚从医院里醒来,就被全副武装的警察们一圈一圈地围上了,甚至有的警察手里还拿着他曾见过的手枪。
“这是……做什么?”金宇生呆愣地直起身坐在床上。
正想抬手,发觉手上已经被手铐牢牢拷紧,身上除了还剩下一条裤衩,无一避处,脚上拴着绳子紧锁在病床的栏杆上,似乎想阻止他逃跑。
刘洋高举着手枪,神情警惕地看着面前洗干净脸的少年。
“你到底是谁?!”
看着应该已经是死者的少年,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还毫不慌张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枪,他的内心如同海啸一般狂啸。
“我……”金宇生一出声,发觉这具身体的嗓音粗糙了些,也是一愣。
跑路的系统:莫慌,你先自己想办法,我去找别的系统借技能。
一脸懵逼的金宇生:……
“你不应该死了吗?!怎么会……”
怎么会还活着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是我弟弟的双胞胎哥哥,范梓晴。”
金宇生神情自若,似乎觉得众人并不会开枪杀他,眼神中的淡漠令年轻的警员们毛骨悚然。
“双胞胎哥哥?你当我们警察是傻子吗?我们已经从范梓琼的家乡调查了,他家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范梓琼,一个是可洛坤。”其中一个女警察举着手枪嗔视道。
金宇生见状编不下去了,他也不恼,只是神情怡然,痞里痞气的坐在床上,动了动带着手铐的双手,指着窗外的天空,扯出一笑:“是老天爷让我活过来的,你们问他去吧。”
“……”警员们盯着这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少年,无语凝噎。
“你到底是谁?!如果不说,我们可要对你进行制裁和送去实验。”刘洋惊恐地向金宇生走近,语气却非常有气势。
“挺搞笑……你们这么做,跟当年侵略我们的日/本人有什么区别?”金宇生抬起手,用左手食指的指甲挠了挠脖子,“你们不是在调查杀害范梓琼的凶手吗?我知道是谁,我可以帮你们抓到他。”
“……你知道?”众人被金宇生的说辞惊得怔然。
“知道,姓林。这人跟你们那个什么…杜黎负责的案子有关。”
“你怎么知道的?!”刘洋听到这话,立马警惕地再次举起了手枪对着他的脑袋。
“我弟……范梓琼告诉我的。”
金宇生挥了挥手嗤笑,毫不在意地正想从被子里起身,立马被警员们制止。
年轻的女警员害羞得撇过脸,不想让他下来。
“各位姐姐,我只是想上个厕所。”金宇生无奈地苦笑,指着自己的胸膛提出要求,“不然给我一件像样的衣服?”
刘洋可不想跟他耗时间,他拿了件风衣,让金宇生披上,还拿了个纸板为他挡住私/处。
苦涩的金宇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待遇啊……
五六个男警员将这个犯人围在圈子里,还好心的拿布盖住他的脸,带着他去卫生间。
医院里的病人们看着这浩浩荡荡的气势也是一愣,想看热闹,却被几个女警员拦下。
因为医院卫生间有单间,刘洋安排了两个警员守在了单间的门口。
上厕所的病人们:……里边这人谁啊?这么大场面?哪个耍大牌的大明星?
这时候,系统已经借好了新的技能兴冲冲地回来。
系统:宇生!借到了!快,刚好你在厕所,这个应该有点用。
皱着脸的金宇生:你就不能让我拉完再来吗?快说,是不是能逃出去的技能?
系统:咦——你这上大号啊……说重点,这个技能虽然没办法帮你脱身,但是一定有用。
金宇生:能用就行,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系统幽幽的机械音飘入金宇生耳中:换血术。
听到技能名字的金宇生,惊愕得看着系统漂浮的界面,上边还有“换血术”的介绍和功能。
金宇生默认了使用技能,他上完厕所,感受着体内流淌的血正在如同汗液从体外排出。
换血的过程极为痛苦,可金宇生怕门外的警员察觉,硬生生的咬着嘴唇强忍了十分钟。
在门外等了二十多分钟的警员们,闻着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忍无可忍,也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敲门朝里边询问情况。
站在厕所里的警员们堵着鼻孔,也察觉到了异样,正想问问里边的人好了没有,却低头看到脚下已经血流成河般,鞋底也沾染了红彤彤的血水。
警员们从没见过这诡异的场面,立马扭过头捂着嘴干呕。
等门外的所有警员集结在一起,瞬间被厕所里沾染了血液的地板恶心到只觉得胃里翻滚的饭菜,想从嘴里呕吐出来。
刘洋是他们的领队,吐了差不多了,将门撞开后,就看到已经倒向一边昏迷的少年,从头到脚都沾满了血迹。
撞门进去的时候,见他还穿好了裤子,刘洋判断他这么做早有预谋。
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气息,感觉到还有极其微弱的呼吸。
“还活着!快救人!”
刘洋慌忙放下手中的武器,正想抱起金宇生往门外跑,但是少年身上还没清理干净血水,只好先让人用卫生间的水一勺又一勺地清洗掉,卫生间门口也被他们的人用封条封锁了。
“醒醒啊,喂!”被这震撼的场景惊吓到的女警员,用温热的水浇盖在少年的身躯上,一声又一声地呼唤。
被迫重新更新的系统:(乱码声音刺耳欲聋)重新为您解锁,108号宿主,听到请回应。
昏迷的金宇生:……
系统:听到请回应……
金宇生:……
。。
被要求留下的警员们清理好现场的惨状,还带了些回去检验DNA。
被医生告知的确是人类的血液后,面对医生的询问,换了便装的警员们纷纷有口无舌地默不作声。
小小的办公室里。
“真是见了邪的,人怎么可能死了又复活了……”小郭靠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的墙边,满脸沉重地抱着手臂疑惑。
“先别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了,有消息说,他很可能要被送去首都的大医院里做检查。先甭说他到底是谁的事,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大有人在,可他却偏偏……偏偏跟范梓琼好像很熟的样子。还说是范梓琼跟他说的凶手……人也确实没说错,就是……整个案子的疑点太多了,根本找不到问题的出口。”
刘洋说完,气冲冲地敲击着桌面,胸口闷闷的,心中有一口气无法换出。
面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案子,还有刚参加过陈队的葬礼,包括范梓琼和那个少年在内的一切问题,他刘洋脑袋上的头发全都要被抓秃了。
原本处理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因劳累过度牺牲了,可他明明已经查到了些什么,还没来得及留下言论就带着线索离开人世。
刘洋越想越恼火,恼羞成怒地丢下范梓琼的资料,往门外走去。
“他不是自己说的是范梓琼的双胞胎哥哥吗?”小郭见人怒气冲冲地离开,又将话语权交给身旁专心查电脑的女警员。
“哥哥个屁!他就一黑户!查了根本没这号人!”女警员关了电脑,目眦欲裂地丢下资料,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
“真是纳了闷儿的……等人醒了再问问看吧。”
“他这都昏迷一天了……”在办公室里一直沉默的小宋,顶着一头鸡窝头疲乏地哈欠一声。
众人闻言沉默。
他们辛辛苦苦地查资料,查电脑,疯了似的到处巡逻找尸体,结果可笑的是,“尸体”就在自己眼前,他们却并不敢相信他就是尸体本尊。
这也太荒谬了。
说出去谁会信?
作为警察,最不该的就是对封建过度的迷信。
但是,那个少年确实证据确凿地说出了案子的任务对象。
太乱了,现在所有案子简直乱透了。
一个脑子根本想不过来这起案子的前因后果,还有死者的身份和怎么去逮捕凶手。
已经醒来的金宇生,虽然身体彻底换血,不适感早已经在昏迷过程中消失殆尽,可是面对这具身体的恐怖之处,他也感到汗毛竖起。
“你终于醒了。范梓琼。”
说话的人,正是将自己送到医院的尹谦歌。
“呵……”金宇生冷笑地睥睨了眼邪笑的尹谦歌,“你特么装什么装,我还不是因为你害的?!”
“我害的?将可疑人物交给警察,是我的任务,作为公民的首要任务。你对我没有任何利益价值,我也不需要你的手脚。我这么做合情合理啊,金宇生。”
尹谦歌歪坐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与金宇生有一米之隔。
“……”
金宇生如鲠在喉,无语凝噎。
他看着早已经天黑的窗外,不想看到这人的面孔。
“我去查了有关于你的资料,一无所获,包括范梓琼的,也一样只能查到他只是个留守儿童。”尹谦歌撑着手臂从交叉的双手的缝隙中看着神色凝重的少年。
“你跟他都有太多问题,你是哪里人,从哪来,车票,火车站,身份证,还有为什么跟范梓琼这种小孩儿扯上关系。我猜测,你自己应该都没想明白吧。”
金宇生看着眼前也不过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半遮着脸,用着阴沉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十分错愕。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司机啊。
“有话直说,我不喜欢墨迹的人。”金宇生满眼犀利地盯着眼前这人,心里已经在通知系统开个透明屏幕上资料。
“我也一样。”尹谦歌直起身板,继续道,“你应该也知道司泽的身份,杜黎的侄子,包括他们的身世,他的衣服一件就是上万的售价,他们的身份也如你所见并不只是简单的有钱世家。”
尹谦歌将身旁带的泡着枸杞的热水一饮而尽。
“你是否跟几金市的案子有关?”
“……什么?”
面对这个案子的详细情况,系统也无可告知。
“别给我装傻。你会变脸,说明你有可能是几金市那个案子的嫌疑犯。变成别人的样子随后又将其杀害,千面人,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预谋?!警察为了这事已经牺牲了很多人力物力财力,你到底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什么意图!”尹谦歌怒色嚷嚷道。
金宇生只听着一脸懵,他才刚重生到这个镇子上,什么时候成了其他城市的凶手了?
“呵……收起你的猜想吧。如果我承认我是那个千面人,你们想要把我怎样?抓去做实验?还是盘问所有案子的底细?可我对你所说的一无所知。”金宇生冷笑,“我只知道,我重新……回到范梓琼的身边,是因为范梓琼的死并不简单。
我是范梓晴,不是金宇生,只是为了摆脱你们随便编造的名字。
我跟梓琼一样,都是孤儿……只是他比较幸运罢了,他有养父母,可我……什么也没有。你口中说的变脸,你见过我大变模样吗?没有吧?
只不过是用化妆技术暂时的变化了脸的表皮而已。”
尹谦歌被这些话如鲠在喉。
他没有再问话,只是起身离去,离去之前,他留了一句话:“抱歉,把你送到这里。”
。。
秋风夜凉。
“黄队,怎么办?那具尸体不翼而飞,上面又说停止调查……”年轻的便装警员坐在私家车里,愁眉苦脸道。
“呵!还能怎样?他们说停止调查,我们就非得听他们的?”被调来接管“范梓琼案子”的黄队闻言,嗔视道,“不管怎样,我黄锦谭,接了这件案子我一定要调查明白!不能让陈队白白牺牲!”
坐在副驾驶的他,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还在用笔记本电脑调查监控录像的另一位同事,清了清嗓子,说:“刘俊,今天先调查到这。等明天早上,再继续。”
“是……”刘俊疲倦地回答,伸着懒腰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后收起了电脑。
出车子前,黄锦谭冥思苦想:真没想到,才时隔两个月,又有尸体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呵呵……他丫的。真不知道那些尸体究竟去了哪。
被人偷去解剖吗……还是……
那上边到底怎么想的?这两个月已经有无数人失踪……
黄锦谭一筹莫展地长叹一声,独自一人望着天边漆黑的夜空,仰着头发愣。
“想不透啊……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个女孩,就是被记录在失踪尸体名单上的那个……这次又是个男孩……但上次那几个案子死者大多都是罪犯……”
一个灵光一闪,这让黄锦谭惊诧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立马跑回车子附近的警察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翻箱倒柜地从抽屉里找出所有死者的资料,将文件夹里的所有日期都扫了一眼。
“这?!”
经过黄队的逐个对比后,惊奇地发现,他所接的案子死者大多都是三天后被发现,除了这次代接的案子,自己之前接下来的案子里,全是活人不见踪影,后找到时已经成了干尸……
唯独这次的是已经是尸体的小孩儿不翼而飞。
这次范梓琼的尸体,就正好是那个位置!
将白板上的地图,两个临近城市的案发地址连成一线后,惊愕地发现这地图竟然像个有规律又无规矩的图腾。
即便简单形成的图腾,宛如一只拿着镰刀的螃蟹。
黄锦谭细思极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阵阵阴风吹得背后发凉。
他虽然查过很多人命案子,是个出类拔萃、人人敬仰的刑事侦查员,但他也畏惧着某些特殊的存在体。
夜黑风高,大风刮过窗户,撩起了白色的窗帘,帘子晃荡起来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而窗子上的固定杆撞在了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
这惊得黄锦谭心中惶恐,也就慌里慌张地随便将资料往抽屉里一塞,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离开后,抽屉自动拉开了。
而最上面那张范梓琼的资料,也被风抽了出来,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