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小姐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其实不该是魔女的。
魔女小姐原本叫道恩,是黎明的意思,然而美好的意思没有被赋予应有的命运。
她生下来就被放在高塔里照顾长大,等待某天献给神明。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她一开始就被教导这是她的荣幸,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讨神明欢心。
后来她确实见到神明了,可惜神明对她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一时有了什么想法,给了她仅次于神的力量之后把她丢回了人间。
当然,根据阿缇希娅的证言,那天的神明应该只是被吵醒了心情不好。
据神明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她无意间毁了那天到场见证她献祭的人之后便匆匆逃离。
没有离开过高塔的祭品不认识路,狼狈地走出森林到了另一个城池里。
里面的人热情欢迎她,将她称为可爱的客人,为她介绍现在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哪怕是日常知识都需要仔细去教她。
但没有人不耐烦,道恩能够作为祭品被选出,好看的样子自然也是原因之一。谁不会为可爱的小姑娘多留两分耐心呢?何况她学得其实不慢。
道恩以为自己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这里的人没有那些人面目可憎,没有恐惧地喊自己怪物。
直到那天她治好了国王的伤,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变化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原本所在的那个城池里也派人给这位国王带信了。
——道恩·布莱克是魔女,怪物,不该降临于世,将她献给神明后他们也被降下神罚,那天去参与献祭的人全部被烧死了。
于是道恩喝完那杯水之后,再次睁眼,她身处火海。
那些人恐惧又冷漠,厌恶又庆幸。
不知多少次被送入火焰之中,他们总坚信能够烧死她,能够彻底的毁灭她。
她不明白,她只想和大家好好的生活。
某天意外之下,她撕开了位面,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宫殿里的人看见突然出现的道恩目露警惕,镰刀抵着她的脖颈。
道恩害怕了,她好怕疼,被火烧真的好痛……
所以她面对国王的询问撒谎了。
——“国王殿下,我…遇见了坏人,她将我送到了这里。 ”
她不知道,自己的谎言漏洞百出,但这里的让又奉行另一套规则,所以她短暂的活了下来。
国王接近她,诱导她,命令所有人善待她,却不会告诉她什么是对是错。
道恩沉溺在幻境里,偶尔透露出有烦人的女巫想要伤害他。此刻虽然已经不是不会杀人的道恩,她也依旧不想去伤害谁,国王的爱意更是让她坚持不该随便伤害人。
而国王替她当下女巫的攻击则是最后的行动。
如他们所愿,道恩爱上了国王,也将是魔女的死期。
女巫嘲讽的眼神残留在道恩记忆里,残忍的话语随着女巫和国王相拥,随着匕首的刀尖,剖开了她的胸膛,完整的心脏被放到女巫面前,她将心脏烧毁,等待魔女的灰飞烟灭。
可道恩没有死亡,她的伤口迅速恢复,无论女巫的攻击是什么样都没办法伤害到她。
“我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道恩不懂。
那些人欺骗她,不接纳她,可也有人愿意接纳她,藏匿她,给她粮食,送她去远方,去更安全的地方。
高塔的祭品不明白。
道恩没有得到答案,她踉踉跄跄地走出城堡,她的身后城堡在燃烧,城民四散奔逃,所有冲她砸来的东西都被尽数返回。
所有人都以为是魔女恶意,其实道恩根本没有在意,她脑子一团乱,是神明终于乐意看这位自己一时兴起赋予力量的祭品成了什么样。
祂觉得没有意思,不管怎么说都是祂眷顾的人。
道恩,不,魔女穿过森林,她扶上枯萎的枫树,踩碎脚下红色的枫叶,蓝如天空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她踩碎落到地上的玫瑰,摘下灌木上的蔷薇,金色的长发变成了棕色,发尾染成了和瞳色一样的红色。她救起奄奄一息的渡鸦,身上的白裙也变成了黑色的长裙。
——这是他们眼中魔女该有样子。
她走出森林,对震惊的小公主歪了歪头:“你好?”
妮莎眨了眨眼,牵起她被玫瑰划伤的手:“你,疼不疼?我的医师没跟我出来,你跟我回去吧?”
道恩顿了下:“我是魔女哦。”
她看不见低着头的妮莎眼神闪了闪,只看见抬头的小公主天真诚恳。
“那你也会疼啊。”
道恩跟着小公主回到了城堡。她不敢交付真心,唯恐他们会是第二个国王。
但小公主从来不要求她做什么,只会像她去的第一个城池一样,教她她不懂的知识,给她带从没吃过的甜品,还会带着她偷偷潜进厨房,翻出城堡去街上玩耍。
小公主的父母重病,道恩曾经看过她默默哭泣,看见她就会恢复成日常的样子。
魔女没有善心。这是他们说的。
所以魔女不会帮忙。
小公主也没有叫她帮忙的意思,只是偶尔不再缠着她玩,而是跟着手下的人学习如何管理整个城。
小公主妮莎成年了,魔女答应陪她参加舞会。
小公主在那天给了她一个面具,黑色的面具暗纹繁复华丽,边缘点缀着细小的宝石,右上角仿佛是固定羽毛的宝石闪着柔和的光芒。
小公主告诉她:“魔女小姐,这是我向仙女求来的庇佑宝石!”
魔女小姐沉默了。
她陪她在舞会上起舞,得到了全场的艳羡。
那晚之后,魔女治好了她的父母。
妮莎抱着她又哭又笑,说了不少感谢的话,恨不得将整个王国都送给她,被拒绝也不恼,似乎觉得她喜欢面具上的宝石,送了一箱又一箱。
魔女小姐不忍心告诉她,治好父母的代价是她会承受属于她父母的病痛。
一家三口和睦激动,她不舍得妮莎难过。
国王与王后从不在意她们关系过近,似乎不担心妮莎会被她伤害。
哪怕是那位国王也没有这样信任过她。
魔女小姐想,她可以保护他们,直到神明对她失去兴趣,收回力量,她无法再庇佑她们。
她跟着王国的骑士团侵略其他王国,帮他们推上高位,铲除所有会威胁到他们的事情。
她以为这就够了。
所以她不懂,为什么他们这么贪心。
她从火焰中睁开眼,妮莎厌恶又恐惧地看着她,国王与王后则淡漠得像那位国王一样。
没有区别。
可他们算错了。
这么多次,火焰没有烧死过她,也从来烧不死她的骄傲。
禁锢她的绳子被忽然四溅的火焰烧毁。
妮莎听见城民的尖叫,骑士的痛喊,父母痛苦的呻吟。
她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魔女越走越近,扼住她的脖子,收紧。窒息令她失态,但触摸不到的禁锢也令她没办法挣扎。
魔女松开她之后也没有再做什么,她问了一个自己执着很久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
她给他们的明明够多了。
妮莎的声音尖锐难听,和她的话语一样:“魔女就是该死!让你知了父王母后本来就是你的荣幸,魔女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你去死啊!”
妮莎向她砸了什么东西,魔女下意识伸手接住。
那是妮莎一直带着的项链。
“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没有作用?明明魔女拿到就会死掉才对!”
魔女看着她的眼神哀伤怜悯:“因为我的力量本身就是神赋予的。魔女从来都是你们给我的称呼。”
她贪心的王国被烧毁,私心的父母在病痛中咽气,而她自己,带着记忆转世,每一次都兢兢战战,小心翼翼地躲着魔女。
魔女不知道按照正常来说,自己应该被称为魔女。或许应该是神使?神眷?
无所谓了,既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魔女,那她就是魔女吧。
魔女好像也不该用道恩这么好的名字,那就叫阿缇希娅吧。
不幸与黑夜,多适合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