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影时现。黑雾笼罩着群星,也笼罩着这座贫瘠土地上富庶的王朝。
“咿呀——”玲珑推门而进,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后才关上禅门。
“玲珑,你回来啦!”秋月从席毡上跳起,拉她入座,“我等你许久了。”
“等我?”玲珑看着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浅浅一笑,“那下次,你别等我了。”
“那怎么行呢?”秋月说着,给玲珑倒了一盏茶,“寺中不得饮酒,只好以茶代酒了。”
“嗯。”话间,玲珑抿了一口茶水。
“玲珑,如果还有机会,我真想带你去姑苏,那的酒,最是香醇了。”秋月说着,眼里不禁闪烁起泪光,“然后再回到这里。你喜欢昆剧,喜欢唱戏,便在这里建个梨园,搭上戏台……”
“怎么还哭了?”玲珑抬手欲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却不觉地头晕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晃着重影,眼皮愈发重,“秋……秋月。”
说着,玲珑闭上眼眸,身体向一旁倾去。
秋月眼疾手快,将玲珑揽入怀中,玲珑便那样靠着她的肩膀,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开来。
“玲珑。”秋月侧过身去,低首吻了怀中的女孩,“原谅我是个胆小鬼,不敢和你坦白我的心意……谢谢你,不止是多年前的恩情……我看到我的通缉画像了,我是该,做一回勇敢的人了。”
泪水从她的脸颊流过,有她的,也有她的。
次日晌午,玲珑从床上坐起,扶额,脑袋还是晕晕的。
“秋月……”玲珑低声喊着,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中,“遭了,她一定是回长安了!”
回长安途中,秋月一袭黑衣,她的容貌在斗笠垂下的帘布中时隐时现,看不真切,马作的卢飞快。
包围在刑台周围的禁军们个个手握长矛,站在一旁的刽子手把太阳下的日晷看了又看。
十步之外,人们对着台上的人指指点点。“听说秋将军他叛国啦,全府上下,满门抄斩,今日行刑。”“不可能吧,秋家世代为将,可谓满门忠烈啊。”“啧啧啧,可怜秋将军半生戎马,功名无数,怎落得如此结果?”“……”
终于,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台后,被拷着枷锁的囚犯们被一个个带上,为首昂首挺胸,傲骨不屈的女人正是月姬。
“娘……”秋月挤在人群中,看着月姬,泪已满眶。
许是同心相连,月姬侧眸望向人群,方才坚定的眸里多了丝动容,泪水漫上眼眶,却是笑出了口,“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领头的人斥道。
“我笑……我笑我夫君立下战功无数,却被一群书生玩弄股掌!我笑我秋家满门忠烈,却都在沙场上死不瞑目!我笑这王朝身立光明繁华之下,实则处于黑暗污秽之中!”
“一派胡言!”领头的吼道,“来人,赶快行刑!莫要让她,妖言惑众!”
“我夫君光明磊落,一颗赤心天地山河可鉴!秋家,满门忠烈!”两名壮汉上前,欲将月姬按在案台上。两人一左一右,在靠近她时猛地上前一拥,却不想月姬从中一闪过,两人相撞得各倒一边。
她快步上前,细长脖子划过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皙白的脖梗顿时出现了一道红,格外刺眼。
“霸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娘!”秋月还未发声,一只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她恨,一口咬在了那只白皙的手上。
“嘶~”玲珑不顾手中疼痛,强拉着秋月离开。
月姬最后的一眼,看向人群中被拉走的秋月,浅浅一笑,朱唇微启,却并未发声。秋月心明,脑海之中,“活着”二字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将她整个人卷入洪流。
是啊,活着。此刻起,秋家便只有她唯一一个族人,她要活着,哪怕苟延残喘!废墟之下,那一个个被蒙上尘埃的牌位;风沙之中,那一具具被铁骑踩踏的尸骨,都在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