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世微笑着送走了大夫,身姿端正地坐在床边,静静地凝望着床上躺着的男人。
这男人已被潘世换成一袭白衣了。虽然他面色苍白如纸,但是也抵不过男人清冷的气质。这初春还未消融的冰棱般的气质却有一团郁气在他身上徘徊。他生得英俊,五官可称为上乘。
"看够了吗?"
男人睁开眼,冷冷地瞪着潘世。潘世挑眉,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委屈地道:
潘世我可是救了你哎。
男人一怔,冷哼一声,将头撇了过去。
潘世"唰!"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男人霎时间警惕起来,刚要起身防御却见潘世疾速地冲出房门去,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草包。不过……也正好,甚得我心……"
男人自言自语着,就又听得"砰!"地一声,潘世又风风火火地闯进男人的视野。男人正要开口,潘世却快声快语地吩咐道:
潘世这位先生,我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待会儿官兵来了,你一定要顺着我的话说啊。
"什么?"
还没等男人消化完潘世的话,一群腰佩利刃、身穿制服的人劈开房门,在狭小的房间里列成一圈将潘世与男人团团围住。
"例行搜查,潘公子莫怪。"
其中一人站出队列,从腰间掏出一快金色腰牌。上面雕镂着纷繁冗杂的纹样,正中央,正有朱红色的"任"字镶嵌其中。
潘世站起身,供官兵寻觅所谓的证据。官兵本想着前近到男人躺着的破床板边,男人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本来打算顺势将从不离身的匕首拔出给这几个他藐视的官兵一匕封喉的,但奈何这匕首早就在潘世替他换衣裳时收走了。
"好身手哇……这位是?"
潘世没有从那拿出腰牌的领头官兵的脸上看出一丝崇拜和敬佩,反而看见其实是满眼算计和狡猾自信的微笑。潘世心下一紧,连忙编织好了措词。
潘世哎呀,官大哥哟,这是舍弟阿草。
"阿草?"
领头官兵皱眉。话音刚落,男人双眼一下子睁大了,狠狠地瞪着潘世,就好像要杀了潘世般。男人刚要驳回,潘世便又指了指头,一脸惋惜道:
潘世对啊。唉,不过真可惜,这儿不太灵光。谁让他小时候被猪给拱进河里了。
领头官兵疑心有诈,审视了几遍潘世又再打量了几眼佯装草包的男人。低头思考了一番,才大赦般挥手,喊了声:"走!"。
潘世再三确认官兵离开了之后,才把头从门框边缩回房间。结果一转身便是黑着张脸、双手交叠抱胸的男人歪着头斜眼看他。他忙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弓着身求饶道:
潘世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刚要开口,潘世便从衣服里拿出匕首将它归还给了男人。
男人接过匕首,爱惜地轻轻抚过匕鞘,语气竟不由得温柔了。
"宋浩天。"
潘世哦哦,潘世。
潘世回答道。
…………
泰和楼后院-潘世的屋里。
潘世高兴坏了。他将脸小心地贴在信纸上,大吸了一口气,仿佛能吸到寄信主人的气息。又将头抬起,仔细认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不自觉摩挲着纸角,轻柔至极,就好像这张纸是神仙予他的恩赐。
宋浩天腰背直挺地坐在破床上,皱着眉盯着傻笑的潘世。却又见潘世情不自禁地″簌簌"落泪。
宋浩天一封信而已。
潘世可它很重要。
宋浩天一把夺去了信,潘世就要去抢,宋浩天摁住潘世伸过来的手,将它们压在床边。
他只见信上用端正秀丽又不失大方豪气的字体写着:
"寄阿兄
近来弟学业稳定,阿姨日前小疾,今已康复;但仍不辍劳动,弟恐伊疲,乃劝止,未遂。伊泣曰:惟念阿兄归。
弟一切安好。阿兄勿念。
日盼阿兄归。
永安一年穷冬十日潘时浔于清北书院作。"
宋浩天略显尴尬,用虚握的拳头掩饰了一下。他将信还给潘世,然后生硬地说道:
宋浩天我还以为你是同人谈情说爱呢。
潘世并未理会他,自顾自地将信纸上不存在的灰尘吹去,随后将信纸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地叠好,再从一个锁着的小柜子里取出来一只胡桃楸木盒。潘世轻轻地打开盖子后,不难发现:里面是同样方正整齐的小纸块。他寻了一个空位,非常正式地将刚才叠好的纸块放进去。
宋浩天啧了一声,但倒也没丢轻视的眼神过去,而是轻抚上怀里匕首的匕鞘。他神色变得柔和,心里一片柔软。只是在这柔软之中,有几分悲伤与惆怅。他低声自语道:
宋浩天要是母妃在世,定也会寄信吧。……
潘世站起身,宋浩天立马转动眼珠盯着他。潘世来到书案前,执起笔,浑洒着墨水。就在他的毛笔尖下,流出一行行行若游龙的大字。最后,笔停墨存,终集于一笔画:一横。
"寄阿浔
近来吾无病无灾,一帆风顺。做家酒楼,谓泰和;乃供贫济穷,生意兴隆。虽偶有挫,利滚息生。
雁南繁华。吾甚悦。望君速往。与吾登高望远,同塌而眠,执棋相望。呜呼--前竟不知聚为难事,思君甚矣!
愿君安康,学有所成。
永安二年正春。
潘世于泰和作。"
短短数字,融汇了潘世多少思念与牵挂!
--后人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