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园死了个戏子,唱青衣的,那一出霸王别姬唱得顶好,京城独一份…
那年衣衫正薄,槐序的花信风抚过发梢。依稀记得那人的轮廓,端的是芝兰玉树、温润如玉,那是她心上人的模样。
青袍让梅雨打得湿透,那傻书生却只顾瞧那重山深深、兰溪流间,良久吟一句:“行于青石桥上,心归江南水乡。”
失神半晌,忽觉雨幕深重,躲雨至万春园屋檐下,恰逢她上妆登台唱那出霸王别姬
云锦绸缎伴着韵律飘转,华美不可方物。奈何红颜薄命,那虞姬拔剑架在颈侧,香消玉殒。
他看痴了,看迷了。
江南的雨缠绵缱绻,似美人面孔一日多变,烟雨蒙蒙笼罩整个江南。
那书生不知是有意无意,道是寻不得来时路,请她指明出路。待到出了万春园,作揖道谢。
花信年华的少女,韶华春光正好,骨子里都带着姑娘对爱情的冲动与向往。
“小郎君,莫要谢我,娶我”
话罢,耳尖微不可查变得嫣红,羞涩地跑回万春园
独留那书生一人,怔愣地驻留在原地,回过头来将遗落的帕子收入衣襟,转身走进青砖灰瓦的流水人家
借着还帕子为由,那书生理所当然地又见了她。
萍水相逢一场,殊不知这孽缘无解
昌景三年,他握着沈娘子的手说要为她赎身,待他进士及第,便明媒正娶聘她为妻。
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哄了她至此她更是卖力登台,想为自己存些个体己钱。
哪知有日她扮了虞姬上台,只一眼就瞅见那答应娶她的书生换了装扮,侍在一华衣女子身旁…
宋郎君啊,原来圣上钦定的新科状元是你啊…
他们只道状元郎俊美,圣上有意要他尚公主。当初只听个热闹,哪成想这热闹看到了自己身上?
她自是比不得公主,但她等着这宋郎的解释。她等啊等,等到子时也未等到一纸书信
月余过后,一小厮模样的男人闯进了她的院子,不由分说打了她两个耳光,踩着她的手指,趾高气昂地掏出了一摞银票
“沈娘子,公主口谕,既是驸马的旧爱,就摆清自己的身份,下贱的戏子不配为人正妻”
那一日,她的尊严被踩得粉碎
踉跄爬起身来,她擦干净嘴角的腥红,隐去眼底最后一抹湿润,自此她爱上了胭脂和浪荡
她破了自己清白了十七年的身子,于花街柳巷中迷失了方向
冬日里,她得了花柳病,万春园也弃了她,不再让她登台,虞姬也由新人替了
从始至终,宋郎君都未曾露面
沈娘子没能熬过这年冬天,瑞白堆满枝头,院里红梅正艳、傲雪凌霜。
她靠着梅树,梅花混着瑞雪落满她的肩头,捻着娇花的手骤然滑落,她闭了眼…
教她青衣的女师傅行至此院,悲悯地注视着沈娘子
做什么信那负心薄幸的男儿郎?死了好,她这辈子信了个假霸王,当了回真虞姬,也该累了
她葬在了梅树下,又是一年花信风吹过,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