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客厅沉静，只能听见时钟规律一致的滴答声。
赵露思从来没处在如此安静的氛围中，一直以来，她觉得自己只要是只要沾上学习的边，就算坐在课堂里，脑中的想法也会坐着热气球飘到西伯利亚去。但此时此刻，吴磊坐在她对面，他的平和感染着她，不知不觉，她也抚平了内心的躁动，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下的卷子上。
这一年唯一一次认真读进去卷子，才发现自己已经落下了太多功课，她倒也没放弃，尽自己所能把能答出来的内容寥寥写上。
只是望着卷子上为数不多的墨迹，她对自己也产生了一丝失望之情，不由的想起昨晚在吴磊书房那件的那些书架，垒着层层叠叠的书籍，又想起吴磊和她说的那些话，字里行间皆有内蕴。
这卷子如果是他来答，一定答的又快又好吧。
赵露思轻抬双眼，见吴磊手握一本鸦青色封皮的书卷，另一只手捻动着页角，他神思专注，窗外的天气变了几变，云卷云舒间屋内的光线冷暖交叠，也让背对着光的少年有了一丝令人无法琢磨的意味。
她从笔筒里抽出管自动铅笔，在卷子空白的角落画起来。
吴磊觉得眼睛有些疲劳，便先放下了手中的书，打算看一眼赵露思的进度，却见女孩正描绘着一个小小的人头，他向前俯身去看。
赵露思看他放下了书，倒也没藏着掖着，把自己画的小人头举给他看：“怎么样，像不像？”
吴磊见她画的是自己，眼底浮现二三笑意：“画的不错啊，就是结构稍微有点问题。”说完他从她手中拿走卷子，抬眼问：“我可以改吗？”
赵露思点头。
吴磊找出块橡皮，简单擦去了几处轮廓线，随后他抬脸指着自己的颧骨和下颌：“这里和这里，都是由骨骼支撑着皮肉组织，而中间的凹陷位置，就需要用阴影来表现它……”
赵露思看着吴磊，鬼使神差的伸手去碰了碰他所指的位置，指尖感觉到皮肤的温热，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出格，连忙把手缩回来，歉意的笑笑。
吴磊也没有与她纠缠，继续低头对她的‘作品’加以调整。
赵露思抻着脖子看了看吴磊改动过后的小人头，果然形象了三分，她喃喃道：“所以画人也是画骨，骨骼的位置画不对，皮相再怎么也不会生动的。”
“聪明。”吴磊赞许她。
赵露思听他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她挠了挠头：“不过我也只是画着玩，你也没必要这么认真。”
“我一说你便懂，不说你聪明？我难道还要骂你笨吗。”吴磊把卷子递给她道：“你也不是不认真，而是不想承认自己能认真，毕竟不在乎可比在乎容易的多。”
不在乎比在乎容易的多。
赵露思把这句话拆开反复咀嚼，回忆起她这两年的生活。
奶奶去世，父母离异，她不在乎吗？不，她在乎，但因为她抗拒调和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所以她学会了漠视父母对她感情上的忽视。
同学孤立，老师审视，她不在乎吗？她也是在乎的，但又觉得不知如何该如何改变他们心中的印象，学习想跟上也难，索性放任自流，让他们看见自己别处的价值。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而是习惯了逃避自己的心意。
她不敢在乎。
“咚咚咚”短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宁静。
“我去吧，我知道是谁。”吴磊起身去开门。
赵露思侧头，隔着屏风看不清人影，只能听见婉转好听的女声问道：“江庭远在你家吧。”
“今天真热闹，你们要谈恋爱没钱找个咖啡厅吗？”吴磊戏谑道。
“谁跟他谈恋爱？”程婼大步流星往里面走，看见坐在茶台边的赵露思，顿了顿随后朝吴磊意味一笑：“哟，还真是打扰了。”
程婼也不见外，走到赵露思旁边坐下：“你好，我叫程婼，是江庭远的邻居，跟吴磊四舍五入也算是半个发小。”
眼前的女孩一头乌黑柔顺的长直发披在肩头，鹅蛋脸，长眉秀目，琼鼻小口，很有中国古典仕女的弱质风流，与她长相不符的是爽脆果决的性格。赵露思也是利落人：“你好，我叫赵露思，我跟吴磊……算是半个同学。”
“同学什么的，含蓄了啊。”程婼打趣道“大美女，其实我见过你的，之前还有人把你的照片传到了我们学校贴吧里”说着从赵露思胳膊肘下面拽过来那张画着小人的卷子：“画的不错啊，你是学美术的吗？”
“没学过。”赵露思心想，她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夸了。
吴磊走过来坐下：“还没说什么风把你们给都吹来了。”
“给我口茶喝我再说。”程婼歪在椅子上。
“那你别说了。”吴磊没管她，把书扯过来继续看。
“太抠了吧。”程婼挑眉，对着身边的赵露思问：“他对你也这样吗？抠男可不兴找啊。”
赵露思想到昨天刚喝到的十年老茶，却没法拆吴磊的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其实是老师叫我来的，他看你有一个月没去家里了，问我你怎么样，什么时候去家里吃顿饭。”程婼问。
“今天是几号啊。”吴磊念叨着看了眼手表上的日期：“确实挺久没去了，明天去一趟。”
江庭远从楼梯口闪出来，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作业册：“我写完了，可以出来了吧。”话音未落，便瞧见程婼似笑非笑的坐在赵露思旁边，吓得脖子一缩。
“看你那欠管的样。”程婼白他一眼：“吴磊又不是江老师，你作业写没写完还得跟他汇报一声。”
江庭远显然是习惯了程婼的毒舌，也不做反驳，只从身后的书包又抽出一叠光盘：“所以你们写完了吗？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他们看的是大名鼎鼎的《死神来了》。
此时碟片的携带者江庭远和傲娇女孩程婼正坐在沙发上紧紧的挨着，伴随着电视里又一个主角的惨死，二人尖叫着抱在一起。
徐妈拉开厨房门探出脑袋：“俩死孩子，想给徐妈吓出心脏病来啊。”
赵露思坐在地毯上看的入神，也被他俩这一嗓子吓得心悸，她扭头笑道：“没被剧情吓死也要被你俩吓死了。”
说完，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吴磊，他亦有些嫌弃的看了那俩人一眼，然后又继续把目光转向了电视，此时屏幕的蓝光投射在他脸上，给不笑的他平添了几分凌厉的气息。
“你不害怕吗？”赵露思坐在他腿边，仰着头问他。
吴磊摇了摇头：“不怕。”
赵露思一笑：“我也不怕。”
吴磊低头看她，女孩不再似往日小刺猬的模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电视，一边脸颊鼓鼓的。
“你在吃什么？”吴磊问。
赵露思闻言又转过头，张开嘴，用舌尖托出块彩色的糖，不过只一下，她便又合上了唇，说道：“早上徐妈给我的。”语罢继续看电视了。
吴磊看着电影，脑海里却是闪回一般的浮现刚才那一幕。
女孩玫瑰色的唇瓣，还有舌尖上的糖果。
他疯了。
“还有吗。”吴磊问她。
他该不会是烟瘾犯了吧，赵露思想着，她从兜里掏出屉盒，从里面拿了一块放在他手心。
吴磊放进口中，那是一块桃子味的水果糖。
“甜吗？”赵露思问。
“还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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