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了？”
“没有”赵露思嘟嘴否认
吴磊不置可否，看着壶中滚动的茶叶：“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叫车给你送回去。第二，身份证带了没，我带你去旁边酒店开个房间，不过你要先当着我面给你父母去一个电话。”
“没带电话。”赵露思幽怨道。
“那身份证给我。”
“我还差两个月才到十六周岁，不能自己开房。”女孩又说。
吴磊揉了眉心，从兜里拿出手机：“那你告诉我你爸妈号码”
“我不记得……”这她真没有说假话，从父亲拿到她抚养权将她接到H市后，就一直忙于公司的事物，常常是她睡着他回来，她醒了人又不见，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仿佛白天不懂夜的黑。她本来就是手里有钱便能把自己照顾明白的人，所以也从来没有背过父亲的电话。
“你爸妈电话一个也不记得？”吴磊问。
“我知道你觉得我一定是撒谎，但我发誓，我爸的电话我是真不知道，我妈的话，她现在已经又有了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赵露思解释到这里，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随后趴在桌子上抠着上面的年轮“他们现在可能正在吃饭，我总不能……”
“我没有觉得你在撒谎。”感觉外面天色昏暗，吴磊顺手将左手边的落地灯打开“有没有觉得有股红枣味？”
赵露思细细一闻，空气中的确弥漫着温润的红枣香气。
吴磊将壶盖打开递到她面前，赵露思以为要她接过，刚要去接，便被他擎着壶盖的胳膊轻轻拦了一下，他眼中带笑：“这是让你闻的。”
赵露思忙低头去嗅，：“真好闻，茶叶为什么会有红枣味？”
“因为这是十年的白茶，煮过之后就是一股枣香。”女孩俯首，乖巧的像一只小鹿，一缕碎发轻轻擦过他的手腕，他心底滑过一丝异样，便收回手悬腕给她倒了一杯。“多喝一点，我看你在外面冻了挺久，白茶十年就是药，这样你就不会感冒了。”
赵露思轻捧那杯清澈的茶汤一饮而尽，那股暖意一直从她的喉咙流进肚子里，不知为何，却热的让她心里皱起来。
吴磊再抬头，就看见赵露思脸颊上淌着大滴大滴的眼泪，他哪里遇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之中全乱了阵脚，抓着桌子上的方巾就递给她，偏偏那女孩觉得不愿叫人看见这狼狈的样子，就用手紧紧捂着脸。
“哎，你别哭啊，你是不是被烫到了。”见女孩抽噎不停，他也插不进手，只好用毛巾往她露出来的皮肤上面糊。
赵露思被他笨手笨脚的动作搞得不胜烦心，从他手中一把拽过毛巾，自己擦了擦脸：“没什么，我就是想奶奶了，我是她带大的，只有她会问我是不是被冻着了。”
她从小在县城的奶奶家长大，那时的父母工作忙，一同到城市里去打拼，开始的时候还每三个月回来看她一次，到后来忙起来，两三年也见不着个人影。钱是赚来了，父母感情却消亡了。他们爱情的开始她不曾知晓，爱情的结束也仿佛跟她毫无关系，以至于当那对衣着讲究的夫妻坐在她面前问她想跟父亲生活还是跟母亲生活的时候，她倒像是在听别人家的故事，然后呆呆的说了一句跟奶奶生活。
最终事情结束于奶奶脑出血进了icu，她爸把又踢又踹状若疯癫的她强行塞进车里带回了城市。
奶奶已经去世一年了。
直到刚才那一刻，她才真的意识到那个唯一关心她冷不冷的人不在了。
“好了，在乎你的人还是更愿意看你笑的。”良久，吴磊开口道，他看着对面的女孩逐渐平复好情绪，又用手中的毛巾狠狠的撮了把鼻涕，那鼻子红红的，他忍不住凑近：“诶，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你用的毛巾好像是我用来擦桌子的抹布。”
闻言赵露思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我刚才没顾上找纸巾，所以拿错了。”男孩耸了耸肩，促狭一笑“不过别生气，刚刚你鼻涕也滴进我的茶叶里了，所以我们扯平了。”
“啊啊啊啊！”赵露思趴在桌子上尖叫，她担心自己脸上还挂着鼻涕，急忙在桌子下面用手抹脸。
“不用抹了，你现在很好看。”
赵露思恨恨的抬头，却看见吴磊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个镜子出来，镜子里的她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头发也乱糟糟的，算不上丑，但距离好看的标准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倒是要烧高香今天没有化妆，不然现在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这要是对着别人，她早就开始发脾气了，偏偏对面的吴磊笑得那叫一个月朗风清，奚落的话从他嘴里跑出来都变成了江南的绵雨。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平时缠着你，也用不着这么笑我吧。”女孩愤愤。
吴磊抑制住雀跃的嘴角，喝了口茶。
赵露思见他没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
俩人又坐了一会，在她开始思考今晚该怎么办的时候，吴磊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七点了，外面也已经黑透了，他三步并两步的走到玄关披上大衣，又从衣柜里翻出件短款的羽绒服和围巾“走了，带你吃点东西，送你回去了。”
赵露思哑然，这一天，先是满嘴跑火车被他拆穿，再到他家里喝茶发疯，再到被他讽刺挖苦，短短的几个小时发生的故事可谓是百转千回，她倒是很想硬着骨头说一句她不用了，奈何裤兜里是一毛也掏不出来。
在吴磊这里，她对他穷追不舍了两个月，次次都被他和风细雨的婉拒，赵露思明白，人家让她进门是出于他自身良好的教养，除此之外，她在他这里并没有特权。
女孩麻利的接过衣物穿上，她身量娇小，穿上他的衣服像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吴磊耐心等她把衣服穿好，却看见她怎么也拉不上拉链。
“拉链坏了吗？”他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拉链，仔细检查。
突然拉近距离，赵露思一动也不敢动，呆呆的看着男生眉骨下青灰色的阴影，她放缓了呼吸，却依旧有一丝皂角香气逗弄着她的神经。
他真好看，赵露思觉得自己真是很有眼光。只可惜，还没等她心神荡漾，吴磊就一个寸劲将拉链拉了上来，但也因为力气过大，直接夹到了她的下巴。
麦当劳里。
“我们是堂食还是……”吴磊侧头问她。
“走走走，边走边吃吧，外面雪都停了。”赵露思哪里还有心情跟他堂食，她摸着下巴上发紫的软肉，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那就是结束这晦气的一天！
吴磊点头，递给她一个汉堡，随后把麦当劳袋子往怀里一揣。
“谢谢。”赵露思接过汉堡也没客气，上去就是一大口。俩人的家其实住的并不算远，只隔了两条街，路面上的积雪还并没有清理，踩在脚下咯吱咯吱作响。很快到了她家楼下。
“内个……今天多亏。”
“没事，你家住几楼？”吴磊打断了她的客套话。
“四楼。”赵露思也没什么可说的，便转身离开了。
吴磊的视线越过她看向漆黑的门洞，却瞥见那里面隐约有个人影。他有点担心，便快步上前拉住她，把她带向身后。
“吴磊，我不害怕的。”赵露思忙道，谁知道男生里也不理她，只拉着她往前，到门口处，突然闪出来一没穿裤子的男人，那男的长得奇丑，笑得呲牙咧嘴，只冲着吴磊甩着下面晃呀晃。
赵露思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尖叫一声便抱住男生的腰。
吴磊默默的将卫衣帽子拿下来。
那变态趁着楼道灯坏了，只远远瞄见个高高瘦瘦的人往这边来，也分辨不出雌雄，现在看他把帽子摘下来，顿时吓软了，嘴里连连念叨着怎么是个男人裤子也来不及提就跑了。
“他居然把你当成女人了，哈哈哈。”赵露思又活过来了，她看着男人光着屁股跑走的身影笑道。
“你还要抱多久？”吴磊斜睨她问。
赵露思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搂着吴磊的腰，她忙松手站直，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吴磊仰头看了看四楼“这左右两家都黑着灯，你家不会没人吧。”
赵露思沉默了，其实她是知道父亲今天下午有出差，出门出的急没带钥匙，她就想着回家看看赌一下父亲是不是还在，要是不在的话，她就只能去找母亲了。
吴磊看她原来那身衣服连个兜也没有，再看看她那一脸纠结的样子，就知道她又进不去家门了，他想了想几种可行的方案，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叹口气：“走了，回去了。”
赵露思点点头，准备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却见那男生走了几步，转过头看她，路灯映照在他的头顶，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随后响起清风吹涧般的声音。
“走啊，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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