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以前听的时候没留意,在网上重看视频,歌词字幕一句句闪出来,突然留意到一件事,这歌居然押了个插花韵。出现在韵脚的字,“人、本、轮、魂、门、深、醇、村、恳、分、尘”是前鼻音en,而“等、筝、城、冷、生、恒”却是后鼻音eng。并不是不同小节中途换韵,根本是没有什么规律的穿插。
虽说新诗和流行歌曲早已摆脱了格律的桎梏,但词作者方文山,顶着音乐文学才子的名头,是凭着华丽丽的中国风成为标杆的。所谓中国风,往简单点说,就是从诗词歌赋一脉相承而来的古典意象,以及抑扬顿挫的音律美。但凡一曲风行万民随唱的歌,押韵的绝对是大多数。方文山自己也说过,“韵脚很重要”。如此重视韵脚的人,如何能犯这种错?
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在华文世界里,还依旧有人写古体格律诗,这里头复古派坚持用反映唐音的平水韵,革新派主张按照现代汉语语音通押合辙的新诗韵。但无论从古还是从今,前鼻音和后鼻音终归是要分的。方文山作词,其他韵脚上规规矩矩,至少是符合新诗韵,如何到了《烟花易冷》里这么不讲究?
一时好奇,跑去翻了方文山几乎所有的作品,发现竟然不是孤例,从《青花瓷》、《蒲公英的约定》、《热带雨林》,到《爱情转弯的地方》、《布拉格广场》、《蟑螂小强》,甚至包括那首《押韵的悲伤》,绝大部分押鼻音韵脚的歌,在方文山那里,都是不分前鼻音和后鼻音的,船跟强、心跟星,或者深跟生,在同一首歌的韵脚位置上交替出现。不光是写词的人不分,仔细听听台湾歌星唱,尾音里en和eng、in和ing也确实不容易听清楚,还不光是“口齿不清”的周董如此,嗓音清越的林志炫也一样。
就像今天的学者研究古代音韵,从李白杜甫的诗里总结唐时的语音规律。假若人类经历某种变故,如今的声音视频资料不复存在,若有考古学家碰巧挖掘出印着方文山歌词的纸片,一千年后的语言学家大抵也可以据此推断,在公元二十一世纪的汉语中,前鼻音和后鼻音正在合流。
台北的捷运,每到一站,都会依次用台湾腔、闽南话、客家话和英语报站。身处复杂多元的语言环境中,人们在日常生活中频繁进行着语言转换,难免发生不同语言之间的互相影响。不分前后鼻音,恰是闽南话的特征漂移到了台湾腔中,方文山所做的,不过是敏锐地记录了这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