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顾南衔是在大学去山区支教的时候认识的唐朝，也是从那里把唐朝带了出来。

顾南衔的爷爷是个军功不小的老干部，一辈子都悲天悯人。顾南衔从小生活优越，纵然是受了他爷爷的一些影响，也远远没有继承他爷爷那副悲天悯人的情怀。在他爷爷勒令他去支教的时候，他还跟朋友抱怨了好一会儿。可是没办法，他们家他爷爷最大，当年20 岁的 顾南衔不得不育上行囊，利了那个连普通支教志愿者都不愿意去的偏远山村。

同行的还有一个姑娘叫苏沬，她跟顾南衔不同，苏沫做过不少支教工作，完完全全是出于善意和责任感，才会干里迢迢地和顾南衔一起到了这里。

那个村子在大山深处，连一条修好的路都没有。他们两个人是坐着三蹦子去的村里，一路都很晃来晃去，把顾南衔晃得都要骂了爹，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俩人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晃得难受。

顾南衔以为这不可思议的路途已经很震撼人心了，可是下车以后，不光是顾南衔，就连去过不少贫困山区支教的苏沫都愣住了。他们想象不到，在这个共同富裕的时代，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村子最好的建筑就是一栋砖房，剩下的都是些士房，还有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弄起来的几乎都不能称之房的地方。

来接待他们的是村支书叫秦安，是个大学生村官

顾南衔他们的宿舍就在其中的栋砖房里，那砖房只有一间屋子，中间用个帘子隔开，硬是成了两间，苏沫住一面，秦安和顾南衔住一面。

进了屋子，三个人面面相觑了，过一会苏沫才说：“这比我想的还艰难”

秦安把门关上，叹了叹口气：“这还好点呢，我刚来的时候连能走三蹦子的路都没有，你们有自己带杯子了吗，带了就不用这里的了”他从地上拎起了水壶。

俩人点了点头，拿出自己的杯子倒上了水，顾南衔喝了一口水，没咽，在嘴里漱了漱口，吐到地上个脏的盆子里，把满嘴的土冲了冲。

秦安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大致说了说村里的情况，三个人没差多少岁，说着话也就随意了起来。秦安跟苏沬说：“顾南衔还好，我俩都是大老爷们，你会有好多不方便的地方，我也没交过女朋友，不太了解你们女孩子，你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苏沫是个豪爽的女孩子，来到这种地方支教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她笑眯眯地说：“行。”

把俩人安顿好了，秦安就带他们去了教室，路上边跟他们说：“我平时也会教他们一点东西，但是这里太落后了，来这的村官又就我一个人，很多工作要做，根本忙不过来。这下好了，你们来我也算能给孩子们一个交代了。”

说是教室，其实就是一个茅草屋。秦安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我是说把我们那间砖房用来当教室的，但是村里的老干部死活不肯把那屋子当教室，这些孩子就去上过一次课就说不敢进去了。他们说大城市里的人都是细皮嫩肉，受不了那漏风的屋子，而且不能亏待了大学生，不然以后没人愿意来这了。”

说完，魏安就推开了那个破门

顾南衔这一天真的是受到了震撼，他是一个心肠挺糙的人，在看里屋孩子们小心翼翼的目光下，也不由得揪起了心。”

里面的孩子不少，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个。每个人坐着都像是自己家里打的板凳，谁跟谁的都不一样，但同样的简陋，孩子们的身上不算整洁，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感觉。很奇怪，顾南衔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蜷缩着的唐朝。

哪怕是简陋至极的板凳，所有的孩子起码也都是坐在了板凳上，只有唐朝，坐在了大石头上。比起别的孩子，他的身子要更瘦小一些，脸上更脏兮兮一些，可是小小地露出勉强可以称得上千净的皮肤，却要比别的孩子白一点，除此之外，还有那双抓人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顾南衔，充满了好奇心。

以貌取人本就是人的天性。只不过修养好的人能够在学习了知识、文化，接受了高层思想之后，摒弃这一天性，懂得皮囊之下的灵魂才更为可贵。可是那时的顾南衔并没有完全达到这一境界，在之后的日子里对这个孩子也多留意了几分。不仅是他，苏沬也是如此。

他和苏沫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教孩子们基本的语文、算数，再讲一些地理、历史的小知识，除了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十几个孩子大部分都学得认真，每次顾南衔问出什么问题的时候，底下都会地举手喊，老师我知道。但是唐朝从来不举手，他总是缩在那个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吵不闹，认真专注，却从不会举手回答问题。

有一天在他们教完课回到宿舍的时候，苏沫跟他说：“那个叫唐朝的孩子，好像不爱说话，有点不合群，平时我带着小朋友们做游戏，他就缩在角落里不参加，我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

顾南衔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苏沫又接着说：“明天你跟他聊聊天，小男孩或许会很愿意跟你说说话。”

顾南衔点了点头，第二天，他在苏沫带着一帮小朋友出去的时候，走到了唐朝的旁边，唐朝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士地上写着刚学的汉字。

顾南衔也跟着他蹲下来，唐朝只是手上抖了那么一下，接着在地上划拉，连头也没抬。

顾南衔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写。那时的顾南衔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是来这之后，每天跟小孩子们的相处已经把顾南衔心里那些少年人的戾气驱散得无影无踪，所以他面对唐朝，倒也不着急。

在唐朝写到“未来”的时候， 顾南衔握住唐朝的手，带着他把那个未字下面的一横划长了些，说：“下面的一横长才是未写短了就是末了。”

唐朝这才抬起头看了顾南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