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缓缓驶入城区,街道上的喧嚣声透过车窗传进来,却没能驱散车内的沉闷。星辞望着窗外,脸色愈发难看,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身旁的温渊却仿若无事,悠哉地靠在座椅上,眼神中透着几分玩味。
当车辆行至路口,警察上前排查,温渊不紧不慢地掏出证件,只是那一眼,警察便立刻毕恭毕敬地放行,仿佛温渊身上带着某种让人畏惧的威严。周边的建筑在星辞眼中无比熟悉,每一处街角、每一栋楼宇,都勾起他心底深处的记忆。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颗星球,此刻,他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车辆的目的地不要是他最害怕的那个地方。可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越是害怕,那种不安就愈发强烈。他深知,身旁的温渊犹如一只隐匿在黑暗中的猛兽,稍有异常,便会被他敏锐察觉。星辞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钢丝上跳舞,每一步都充满了惊险与疲惫。
车辆一个转弯,星辞的心猛地一沉,仿若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眼前出现一座名家大院,朱红色的大门庄严肃穆,门旁的两名黑盔士兵身姿笔挺,那正是肃反部的标准军服。“祥瑞居”三个大字高悬在门楣之上,红漆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来吧,星辞先生,请下车。”温渊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示意星辞下车。星辞强压着内心的不安,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谬斯和温渊也相继下车,三人站在大院前,天空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灰暗的网,将整个世界笼罩其中。雨滴落在头盔上,凝聚成清澈的水珠,沿着盔檐缓缓滑落,给这压抑的场面更添了几分凄凉。
“请吧,让我们一起办件事。”温渊率先迈出脚步,向着大门走去,两旁的士兵见状,也各自抽出一人跟在身后。谬斯满脸疑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他本没打算深入这是非之地,可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星辞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服自己迈开步子的。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身处一个房间内。房间里,一名中年人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紧紧夹住,显然正处于被拘捕的状态。尽管如此,中年人脸上却满是不屑与鄙夷,岁月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些许皱纹,却丝毫掩盖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屈光芒。他身材高大笔挺,比身旁的士兵还高出半个头,此刻正用大义凛然的目光扫视着全场。当他的目光与星辞交汇的瞬间,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那眼神瞬间化为满腔怒火,趁着所有人都没防备,他猛地挣脱士兵的钳制,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冲上前,一把揪住星辞的衣领,将他狠狠撞在墙上,高高抬起。
“逆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中年人的怒吼在房间里回荡,震得星辞的耳膜嗡嗡作响。
星辞的眼中瞬间充满了不安与恐慌,从被揪住到撞在墙上,他整个人都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他的嘴唇微微颤动,想要辩解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渊见状,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手,两名士兵立刻上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中年人扯开,重新推了回去。中年人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清晰可闻,很明显,他心中的怒火还远远没有平息。谬斯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大概猜到了中年人与星辞的关系。
“星辞先生,这人你再熟悉不过了吧?可惜现在没有让你们叙旧的机会,公事最重要嘛。”温渊转头看向星辞,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中年人,“星瑞年,星辞的父亲,当地治安维持会的会长,前光暗战争中校。我没说错吧?”温渊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原本我非常尊敬您这样的长辈,为国流过血的英雄自然值得敬仰,可是你居然暗中帮助星族叛乱分子!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们提供边境星图、战舰燃料等重要物资!”
温渊的呵斥声在房间里不断回响,星辞却还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大脑一片空白。
“我们已经确认,星瑞年是星族叛乱分子的同党,斯特劳的旧交,同时还是臭名昭著的星族人,请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温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星瑞年。
星瑞年并没有被温渊的呵斥吓倒,他猛地摆动身体,再次挣脱两名士兵的束缚,拍了拍身上被弄皱的衣服,冷冷地说:“我做了便是做了,你们爱给我扣什么帽子就扣什么帽子,你们肃反部的人脑子就是不灵光,只恨我生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畜生,要不是这逆子给你们通风报信,你们一辈子也抓不着我。”
“哦?可据我所知,你的儿子目前可是一切清白呀?他也没有向我们提供任何情报,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温渊像是早就料到星瑞年的回答,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枪。治安维持会出现叛徒一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星瑞年作为会长,嫌疑自然最大。此行他不过是稍作试探,没想到星瑞年竟如此轻易地承认了罪行,这倒是让他有了顺水推舟,将星辞也一并拉下水的机会。
“我本以为我的亲生骨肉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在他受伤休养的时候回来见过我,我就跟他说了这件事情,谁知道这个畜生转头就将情报卖给了你们肃反部!星辞你这个畜生!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星瑞年双眼通红,愤怒地瞪着星辞,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星辞先生,确有此事吗?”温渊转头看向星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星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轻轻抖了抖衣领,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没错,我出行的那次的确回来过,当时和谬长官出来一段时间后,请求谬长官送我一程,于是我回了家,之后将此事告知了谬长官。”
温渊转头看向谬斯,谬斯闭上眼睛,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温渊心里相信了星辞的说辞,毕竟情报最初就来源于谬斯这个新秀。但他对星辞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在他看来,为了撇清自己的星族身份,星辞竟连这种出卖父亲的事都做得出来,实在是让人不齿。
“看来星辞先生还真是为国着想,大义灭亲呐。”温渊皮笑肉不笑地赞扬了一句,随后眼神示意士兵将星瑞年押出去。他要亲自好好审问这个叛国贼,以证实星辞说的话是否属实。倘若星瑞年改口,那么星辞也必然会成为问题人物,到时候自然能将他关起来,之后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星瑞年在星辞和谬斯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跨出门口的那一刻,星瑞年突然一个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士兵的束缚,顺势拔出一名士兵腰间的配枪。“砰”的一声,子弹径直穿过一名士兵的心脏,那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另外三名士兵见状,立刻迅速冲上前去,与星瑞年扭打在一起。星瑞年虽已不再年轻,但力气依旧不减当年,在激烈的扭打中,他还能目标明确地将枪口对准星辞。然而,剧烈的摇晃让手枪最终掉落在地,顺着地面滑到了星辞的军靴旁。星辞盯着地上的手枪,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弯腰捡起了手枪,随后,竟将枪口对准了星瑞年。
“妈的!老子跟你拼了!”星瑞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一把甩飞身旁的士兵,如同一头发狂的公牛般吼叫着全力冲向星辞。星辞的双手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他的心肺,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即将窒息。在父亲那如山般庞大的身躯阴影笼罩过来之际,星辞紧闭双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指颤抖着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混乱的房间里轰然炸开,震得所有人的耳膜生疼。星辞的手因恐惧与绝望而剧烈颤抖,那把枪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世间最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
星瑞年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那一刻,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温柔与不舍,他死死地盯着星辞,嘴唇微微张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温热的鲜血溅射到星辞脸上,和着他的泪水汩汩而下。他的双眼圆睁,眼神中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仿佛仍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瞳孔急剧收缩,倒映着父亲倒下的画面,那画面如同被定格的噩梦,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怎么也挥散不去。
温渊投去平淡的目光,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当星瑞年的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温渊不动声色地领着谬斯和士兵出了门。房间里,只留下星辞独自沉浸在丧父之痛与无尽的懊悔中。他靠着墙壁缓缓滑落,血水和着泪水顺着鬓角流淌。星辞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仰起头,凄厉的哭声冲破喉咙,响彻整个房间。那哭声里,有亲手弑父的悔恨、失去至亲的悲痛,更有被卷入残酷纷争的无助与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