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至天明,守在顷月塔的杜邢早就靠着柱子睡过去了。
杜刑这些天忙着处理楼里交接事项,已经连着三四夜没睡了,现下一坐下便睡意来袭。
现在已是冬至将近,天还有些严寒,他从小便是练功之人,体魄比寻常人更强,更有内力加持,即便是一身锦衫也并未感到寒冷。
片刻,一道“咯吱”声响起,抱肩而靠的杜邢听到声音立马惊醒。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道红裙的主人。
原以为会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但是入眼却是少女顾盼生辉,明媚张扬的小脸。
他承认她很强,甚至这盛京亦找不出第二个能与她比肩的人——除了已逝的落音和那位深居简出风光霁月的二公子。
黎明的晨光衬出少女娇小又鲜艳的身影,不远处的竹林不知是这处院落的不同还是因为什么,竟是一点冰锥子都没有。
连风抚过都只是吹的沙沙作响。
与之融合到似是一副墨色丹青,煞是好看。
月谨一身红衣,似太阳的娇艳,似玫瑰的刺芒,让人想要臣服。
杜刑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顶和脏兮兮的小手,却未在她衣上看到一丝血迹,一时无言。
当初他为了上二楼,硬是在里面拖了两天才出来,浑身上下都是伤,他以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跟他一样,或者比他更惨。
没想到人不到一个晚上直接从五楼到一楼结果一点事没有!
意识到这点他立马刷新了对月谨的认知。
也是,身为梵月族圣女,本领自是不小,随后他又思考,一个是梵月族长老之女,一个是梵月圣女。
到底为什么都来盛京,这盛京有什么是她们想要的?
月谨看着他沉思的模样,不由轻笑,“杜管事在想什么?”
杜邢一愣,回过神后忙执剑而跪,“属下杜邢,拜见主子!”
静,静到四周只有冰冷刺骨的风声。
月谨理了理衣袖,淡声道∶“啸月楼是姐姐所建,啸月楼的主子,只有她,日后只管唤我少主即可。”
“你们心里什么想法我不管,但若是在我背后捅刀子,伤我的人,别怪我不念情分!”
不待杜邢回话,她看着,“天亮了,也不知小呦呦怎么样了。”
杜邢忙道:“属下陪您去!”
他还跪在地上没起来,抬起头看着她,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辰,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月谨想了想,突然笑了,“也好。”
明媚张扬的小脸,殷红的唇勾起一抹笑意,白皙的皮肤泛着红晕,眼尾微微上挑,妖冶隽魅。眼中泛起涟漪,似勾人的妖精。
如此倾世之姿……
杜邢不敢再想,唯恐亵渎了这宛如神明的人儿。
……
二人牵了马匹就要赶往凌亲王府,太阳还未升起,街上的店铺小摊陆续有了人气。
就在月谨买了糕点吃食转身那刻,一道白色的身影纵马疾驰。
这是……那个大哥哥!月谨眼睛异常明亮。
她看着那抹身影快速远去,直至消失,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失落,他认不出她吗?还是没看到?
“少主,您在……看什么?”杜邢斟酌一下,探头看去。
只有薄薄的雪地上凌乱的马蹄印。
月谨沉吟不语,慢悠悠道:“杜邢啊,你对盛京了解多少?”
杜邢一听,心里乐了,难不成少主想知道盛京内幕扩大啸月楼,干掉老皇帝自己称王?!
他立马回话,语气不由带上一丝雀跃。
“回少主,属下从小在盛京长大,摸过皇宫去过黑道,甚至邻里街坊养的鸡什么时候下蛋属下都一清二楚!少主问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月谨好奇的看着他,她就是想问个人,为什么这杜邢比她还……激动?
她抬手指着刚刚骑马过去的方向,“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喜欢白衣,个子高高的,老是挂着一张欠了他八辈子债一样的脸,长的很好看,不喜欢说话。”
“知道么?”
白衣,好看,不喜欢说话,他都能理解,也大概清楚是谁了,至于那句“欠了八辈子债一样”他属实有点想不通。
杜邢小心翼翼回道,“可是国公府二公子陆沅?”
啧啧啧,这盛京谁敢说那座冰山欠债一样的脸啊,也就咱少主敢!
看看看看!咱少主就是强,连陆公子坏话都敢说!
“陆沅?”原来他叫陆沅啊,但是……国公府诶,进不去。
月谨一下子耷拉下来,闷闷不语。
“对……少主咱好像忘了件事哈……”您还记得您为什么出门吗?
呦呦!什么脑子啊,居然把呦呦忘了!月谨拍了拍头,提着东西就上马,不去想陆沅的事。
到了凌亲王府,月谨还是像昨夜一样,从墙头翻进去。
墙上结了冰,很是打滑,但是二人武功底子好,借着上面的冰翻身落下。
而墙外早已躲在林子后面观察的侍卫看到,转身进了王府后门,直奔林安芸的安华阁。
“他们进府了?”林安芸端坐上位,优雅的端着茶杯饮茶。
不慌不乱的模样看的令人胆寒,不知她心里又在谋划些什么。
“是。”那侍卫梗着脖子,有些害怕。
“去,看着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稚气的女声与之不符年龄都成熟。
“遵命。”侍卫好似得了赦旨一般,沉稳的步伐自出了安华阁立马跑开。
没人看到低头饮茶的林安芸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
“呦呦!”月谨一把推开摇摇欲坠的门板,看到床榻上安静躺着的人儿松了口气。
顿时,她机警起来,看着那躺着的小丫头,不由呼吸一紧,不上不下的卡着胸口。
明明,那丫头安安静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明明脸蛋还透着红,为什么……没有呼吸。
她上前看着林呦呦,手往鼻下探了探,素白的小手因天寒有些红。
没有呼吸?她昨晚走的时候还有……那便是林安芸死心不改!
什么姐妹情分!什么家族情深!在她眼里只要不利于她的都可以抛弃!
月谨再一次看清盛京人面兽心般的狠辣无情。
而杜邢自来了落玉轩后,就围着这不大的寸土之地观赏起来。
不由感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
“没想到这林府嫡次女住的竟是这种地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落玉轩,坠落的瑕玉?嘶不对啊,为什么十年这林府没人管过这里?还是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亦或是不知道他们的七小姐住在这?”
这还是杜邢自加入啸月楼以来第一次来落玉轩,之前落音都是带着萧炀来,只因落音说,萧炀沉稳,老练。
杜邢只得咬牙傲娇着说,“不去就不去呗,小爷才不想去那种地方。”
良久,半个时辰过去了,落玉轩安静的出奇,侍卫早已等的不耐烦,去了不远处的亭子候着。
杜邢都快靠着木屋外的门板睡着了,才见月谨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
她脸上只有平静,平静到不像是经历过人之生死的样子。
杜邢也安静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下雪了。
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月谨眼角,瞬间化作雪水,顺着眼睑滑下。
她抬手摸了摸,哑着声音,“走吧,回拢馨坊。看看姐姐从前生活的模样。”
仿佛眼前看到了小呦呦那张羞涩又胆大的小脸,可爱,天真。
月谨看着上方灰暗的天空,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小呦呦,两年后,再见还会记得我吗?
这次,姐姐未能护你周全,再见时,定为做你手刃林安芸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