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4日。......那个人的离开原来已经一个月了。原来,仅是一个月......却像是耗费一生的时间去忍受煎熬。
闭上眼,楼雨竭力不让内敛极深的情绪外泄,不让自己去想过多的事。过去那麽久,不应该再悲伤的,不是麽?
"歧,我回来了。"楼雨脱下口罩,尽可能阳光地露出一个笑容,俯身轻轻吻上尸体冰冷的唇。
搬过附近一张与尸床同高的椅子,紧贴在尸床旁边坐下。傍晚买的饭盒至今未吃,楼雨打开与四周温度无差的饭盒,望著身边的人心不在焉地吞嚼。空气里飘荡著很浓的福尔马林味道,吃的是什麽已经没有感觉了。然而那被歧忆数年来养肥了的胃却不甘地抗争著,隐隐作痛。几年没复发的胃病这段时间抽痛得厉害,痛得让人想去忽略些什麽也不能。
匆匆弃了饭盒,楼雨咬著唇伏在歧忆伤痕累累的胸膛上喘息。因伤口而变得凌乱不平的胸膛躺起来并不舒服,然而那份安全感却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眷恋,难以割舍。
"我还是......不太习惯没有你的日子。"疼痛渐渐平伏下来,伸出舌头舔抹过歧忆一道正插在左乳上的刀痕,入口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楼雨幽幽地叹了口气,翻身坐在尸床上。
浸满福尔马林的尸体很沈,抱起来十分吃力。将歧忆的头搁在自己大腿上,楼雨坐在尸床边抱住歧忆上半身。尸体已经过了尸僵期,再加上每日药水的浸泡,手感并不僵硬,而且摸起来还有几分弹性。当然,与那人活著时的温香软玉自是天渊之别。
"歧,今天下午,我去法庭了,初审。"搂住歧忆纤细的腰,楼雨将歧忆移到怀中,头压住歧忆肩膀。
"法庭上,法官问我和你的关系。我说,夫妻。他问我结婚证呢?我说,情人。他问我人证呢?最後,我只好说,朋友......"歧忆的头无力地低垂著,楼雨扶起歧忆的头,澄澈的眸子几分黯然,嘴贴在歧忆耳边,说。
这是一座对同性恋普遍存在很深成见的城市。当然,包括楼雨的父母。由大学私密同居开始,楼雨和歧忆就一直对任何人都绝口不提二人间的事。同事,亲友。没有一个人知道。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当那个叫歧忆的青年被奄奄一息地送进医院时,楼雨的疯狂为了什麽。那天,歧忆从进院後一直没有醒,楼雨被精神科的同事拖去打镇定剂。有人在私下议论,"听说那是楼医生大学时的师弟,噢,密友!""不就是个朋友嘛,楼雨他用得著这样麽?我老爸上个月死了我还没掉过一滴泪呢!其它病人家属不知道,还以为我们医院又收精神病人了。"
......
"有没有怪我?直至今时今日连个名份也不能给你。"楼雨低下头,从白衣里掏出一个小盒。打开,是两枚一模一样的钻戒。两颗心,合起来刚好可以紧扣在一起。指环内刻著和尸牌一样的编号:1314。一生一世、一生一死。
虽然明知给具标本戴东西不是什麽明智之举,但楼雨还是将两枚戒指一枚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然後,将歧忆身体扳过来,抓起歧忆的手,轻轻将另一枚套入歧忆垂软的无名指上。迟到太多的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出素银色的光芒,在这只有死尸做嘉宾,黑夜为见证,掩尸布作婚纱的地方偷偷闪烁著幸福的光芒。福尔马林的味道仍旧很浓,像是婚礼上玫瑰花的香味飘荡满整个礼场。
再也没有谁能阻止,再也没有谁说不配。停尸间里,不会有歧视的眼光,不会有嘲笑的言语。一切,很美。夜色缭绕,停尸间里,永远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永远读不懂停尸间里。
有一种爱情阻隔在世俗纷绕外,成全於阴阳永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