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宝塔失里跪着拉住王的衣摆,固执地想将他留在中宫殿。
许久没有听到王的回应,宝塔失里惴惴地抬起头,只见殿下神情迷茫,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怅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不等宝塔失里再开口,王已经整理好情绪,“地上寒凉,快起来。孤不走就是。”他回过身扶起宝塔失里,带着一如既往地温柔。
正是她最熟悉的,这十余年中常常在王眼中看到的那种令她沉醉令她永远在失望中又怀抱着幻想的温柔。
“苦了你了,中殿。”
宝塔失里惊讶而又困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王隔着衣袖轻轻牵起宝塔失里的手,将她带回座前。
“不知怎的,孤近来常常会想起当年在大都与中殿初遇的情景。”王声音轻缓,似乎带着些怀念。
“那是在泰安公府上吧,中殿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口里吟着诗。笑盈盈的,十分明媚开朗。在高丽的这些年,中殿的脸上似乎再也没出现过那样的笑容啊。”王满怀歉意,认真地看着宝塔失里,“是孤误了你。”
宝塔失里定定地望着王,某种强烈的情绪正在她的内心蔓延。
“殿下可知,臣妾口中所吟诵的是什么诗句?”
王摇摇头。
他不知道,甚至从未想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王的眼里多了几分动容。
迎娶宝塔失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政治交易。
虽然隐约感受到或许宝塔失里对自己抱有一些好感,自己也因为泰安公的缘故对宝塔失里有几分不同于其他元廷贵女的另眼相待,但这仍旧不能改变这场政治联姻的本质。
“臣妾倾慕殿下,几次三番央了哥哥才请来殿下。那一身衣裙,其实我挑了许久,那一日妆容,也描了好久。还有那一刻转身,其实臣妾悄悄练习过千百次。还好殿下竟然真的还记得。”
好像触动了某个神奇的开关,压抑了太久的情绪正虎视眈眈,就要喷涌而出。
“殿下可知,这许多年来,臣妾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倾慕已久的夫君与别人耳厮鬓摩,对自己却相敬如宾?”宝塔失里微微颤抖着,向前轻轻握住王的手,神色凄楚。
王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躲开。
“有多少个夜晚,臣妾独自在殿中枯坐,望着一跳一跳的烛火,期盼着也许明日您就会临幸中宫殿。”宝塔失里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
“臣妾等啊等,恍然间十年就这样过去。看着……看着洪林,”她顿了顿,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看着洪林日日随侍殿下身边,臣妾……臣妾……”她哽咽得再说不下去。
“可是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求来的。臣妾又能怨得了谁呢?当年哥哥隐约透出结亲的意思,殿下一再回绝。臣妾只当殿下是不愿迎娶元廷宗室之女,却未曾想,殿下是实实在在无意于我。”
宝塔失里深深地吸气,语气渐渐平静下来,仿佛燃过的灰烬归于冷寂。
寝殿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臣妾近来常常被噩梦困扰,那噩梦真实得不像是梦……巫女说那或许是臣妾的前世。”宝塔失里声音干涩,接下来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王感到自己似乎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梦里,不,前世,为了子嗣,殿下令臣妾与……洪林合房,臣妾辜负了殿下的信任……”屈辱、不甘、愤恨、痛悔……宝塔失里几乎字字泣血。
“不要说了!”王断然喝止,像是被某种可怕的毒物狠狠蛰了一下,表情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