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大赦时,却早已换了人间。
也是这一年,我承载着父母的厚望入宫。
看着这一条一条的长廊,朱色的宫墙,黄色的瓦片,和那些只敢低着头走路的宫女太监,这一切一都是我未曾见过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我低头站在宫殿前,我知道那个坐得远远的,高高在上的就是天威不可触犯的皇上,天子。
我只敢低着头看着地,这皇宫也不怎么样嘛,这地上的砖石还不是碎出了一道道的裂纹。
我轻轻蹭着脚,旁边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在被皇帝赐了花之后,顿时就抽噎了起来,但还是跪下谢恩。
至于嘛,选不上就选不上,天下那么多好男儿。
就到这时,旁边那太监拉长了语调,声音尖利地让我不忍发笑,只得生生忍住。
“沈业之之女,沈家二小姐,沈自清,年15。”
我低垂着眼帘,跪下来,嘴里机械地说着那已经训练了好久的台词:“臣女参见皇帝,太后。”
我不知道的是,那远远坐着的身影在听见我的名字那一刹那,竟然颤了一下,瞬即坐直了身子,眼里的光闪啊闪。
我被封号烨贵人。
皇帝赏赐的珠宝绸缎,器皿摆件摆了满满一屋子。
那一夜,全皇宫都知道新晋贵人深得皇上宠爱,入宫第一天就得天子宠幸。
因为皇帝就是上元那夜的面具少年,凌晏。
已是两年。
凌晏登基不久,因为根基未稳,终日忙于朝堂之上,重用功臣,排除异己,贬的贬,升的升,赏的赏,杀的杀。
终日寝殿里灯火通明,更加少来后宫。
我心疼他的身体,叫厨房煮了粥带了小菜过去,从外面看见烛火将他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鼻子,嘴巴的轮廓,还是一如当初那个少年。
“劳公公通传一声。”
我走到宫门口站定,微微颔首,低垂了眸子。
头上的珠饰步摇一晃一晃,在这深夜之中,窸窣作响,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传!”我隐约听见了凌晏的欣喜之声。
便理了理领子,将珠饰理顺,又摸了摸他曾经赏赐给我的簪花,因为这簪花,倒也是引起一些风波,也让我知道在这宫中,皇帝的荣宠是有多重要。虽然知道凌晏对我宠爱有加,我也不屑于用这些手段争宠,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危,生活质量还有母家荣华,我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揣测他的心,将我的身心都给他。
这两年,我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琼琼。
我斜眼向宫女秀儿使了个眼色,她便把雕花饭盒又往上提了提。
“皇上请小主进去呢。”周公公从房间里退出来,面带笑容地对我说,他从凌晏王爷起就一直跟着他,直到手握玉玺,登座称帝。
“谢公公。”我轻轻地抬起脚,迈进屋里,门在我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
“你来啦!”他的声音里有着欣喜却又有几分疲惫。
我开始心疼这个才二十多岁年纪的少年终日与那些老臣狐狸们周旋,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天下,为了他许给我的诺言。
那年初夜,他从背后抱着我,在耳边说“自清,我定不会负你,我要让你平安富足地度过这一生。”热气呼上脸颊,即使看不见他的脸,我仿佛也可以看见他眼里的坚毅与情真。
“好,我信你。”我捋了捋耳边的头发,缩进了被子里。
“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都已经这么晚了。”我看见满桌的奏章笔墨,不由蹙了蹙眉,挥挥手让秀儿把饭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打开,热气腾腾,还有些许爽口小菜,给他暖一暖胃。
他伸了伸懒腰,“没事,还剩一些些,看完就睡。我要不是熬到这么晚,又怎么会尝到你给我送的粥呢?”
“又贫嘴。”我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眼里盛着笑意,一如当年中元佳节那个少年。
凌晏站起来,拉着我在小桌边坐下,自己拿了筷子,夹了小菜尝了一口,说“好吃!自清,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太晚。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更需要自己的势力,所以有些事情必须立刻解决,刻不容缓。”他在我面前从来不避讳这些。
“我一介女流,不懂你的想法,只能尽己所能调理你的身子。”我从怀里抽出手帕,擦了擦他的嘴角。
他又笑了,“好,已经夜深,不如你就留在这睡吧。”
“这可不用”,我也笑了,“我那屋子虽比不了你这气派,也还是蛮舒适的。”
“你就留在这一晚,我还剩了一些,处理完之后再睡。你在这我也精神些。”
他几近撒娇的语气,我笑了,“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在这里过一夜吧。”
秀儿帮我整理好床铺,我裹着被子睡下,看着烛火一闪一闪,桌前的那个身影十分瘦削,不知盯了多久,眼睛也觉得疲乏,恍恍惚惚地就睡着了,半夜似觉得一人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被子里,抚了抚我的头发。
第二天,醒来,身旁却无一人。
秀儿替我更衣洗漱后,我便带着饭盒回去了。
三天后,皇帝封沈自清为烨嫔。
这是他唯一能让我安心的方法。
也是这一年,科举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