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春花三月,皇帝立太子,天下大赦,举国欢庆。
也是那一年,一个妇人领着她的孩子进了我家,那一身粗布麻衣显得与这昌盛景象格格不入。
我是沈府二小姐。
妇人原本是在沈府打杂,做一些扫地抹桌子的粗活,之后府里面做饭的厨子因为老母去世,便就回乡下去了。 府内一时人手不够,于是妇人自告奋勇做了一锅翡翠炖鱼汤,那叫一个鲜美,顺理成章地她便成了府里掌勺的厨娘,人称周娘。
周娘的孩子名叫石生。
石生刚入府时跟我一般大,也是多了一个玩伴。因为石生年岁小,便就做了我的书童。
可我天生不爱读书,那一本本书上全是相似的方块形,密密麻麻地排了一路又一路,旁边全是我在先生摇头晃脑时画下的一只只王八。石生在一旁帮我提防着先生,又看了看我的书本,直摇头。
父母亲教导我要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念书不行也就算了吧,虽然琴棋书画照理说本该样样精通才不失为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但于我而言,能选择一项并坚持下去已经实属不易。母亲拿着藤条站在院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究竟学哪一项?”我抬头看着她,阳光在她背后枝头闪着光芒,我眯起眼睛仔细瞧,却不知道这看起来像是在挑衅她的权威。
母亲柳条枝就要抽下来,一旁的石生连忙挡在我身前,“夫人不要动怒,小姐想必是还没有考虑清楚,等小姐想清楚了,石生当及时禀报。”
于是这柳条只是在母亲手里晃了晃,便就毫无力气的垂了下去。石生的温顺懂礼总是让母亲心软。
“也好。石生,记得带小姐复习功课,过些天我是要来抽查的。”
“是。”石生低着头应了一声。
母亲终于走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坐上石生为我扎的秋千上,石生走过来一边为我轻轻摇晃着秋千绳,一边问“琼琼,你想好学什么了吗?”他私下里从来不称呼我小姐,因为我不许,于是他有时就会唤我的乳名。
“没呢。”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谁想要学呀,琴棋书画哪一个不是将我牢牢捆在书桌前?这是我沈二小姐的作风?
“可这不行呢,一个女孩子若什么都不会,将来如何可以寻得一户好人家?”石生劝我道。
我一听,“怎么,你现在就想着娶亲了?”
石生红了脸“我哪有......”声音也越发小显得底气不足。
“我看香红她就对你有意思,你若同意,倒也成了一桩好姻缘。”我斜着眼睛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知道我这个表情最为欠打。
但石生什么也没说,只是耳朵尖愈发红透,他走到我身后,用力推了一把,我就飞上天空,一阵风吹来,花朵细碎的花瓣就扑扑簌簌地扬在空中,落了一地。
秋千高高荡起,好高啊,高得好像我就快摸到那漂浮在空中的云,如果我和云一样自由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空气里花香弥漫,此时又是春季。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一项,总算交了差。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喜欢琴,只是那天和石生出门,看见暖玉楼上有一位身着绛红双绣薄纱裙的女子坐在一张琴前,轻轻拨弄两下,一曲便从她削葱根似的指下倾泻而出,琴声悠扬,给这暖日更烘托了欢喜。
楼下人纷纷驻足观望,我也抬头看着那姑娘,她的裙衫在风里飘扬。啧啧,美人啊,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人,啧啧,男人啊。
最后一瞥眼,看见站在我旁边的石生也张大嘴巴看着楼上,我正想笑他没见过世面,却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光,我一时愣住了,他沉醉于曲声中,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一直盯着他。呵,男人!
但看见他眼里的欣喜,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我记得极少诗词中的一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回家我就告诉母亲我要学琴。她自然是喜不自胜,问我缘故,我头一撇,“我不喜欢画画。”
却忽的瞅见了一旁石生眼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