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惨淡终会在时光中搁浅,被细碎的沙砾湮没,宫楼商十三岁那年,她的弟弟出生了,宫流商终日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露了笑。
“叫延商,宫延商。”
“是,父亲。”
听名字便能看得出来的期待。
宫楼商对此不置可否,她带着记忆出生,宫流商重男轻女,对两个女儿从来不闻不问,她从未对他生出什么父女情分。
宫紫商很难过,晚上缠着妹妹挤在一张榻上。
她今年十八了,在普通人家说不定已经有了孩子,可父亲从不关心她,江湖儿女没有那么严的讲究,女儿心事惆帐百转,喜欢金繁,她不后悔,找着机会便贴着他表明心意,她不嫌丢人,别人眼里她是个什么荒唐行径,她清楚,父亲为此训斥她,她认,尊敬父亲,畏惧父亲,她理解他的不甘和痛苦,所以从不忤逆,她被厚重的污泥压弯了脊梁,忘了重担是可以卸下来的。
她的妹妹,从小猫似的小小一团,费尽精力呵护着养大的花朵,天赋卓绝的宫二小姐,所有人都看到她在炼器上的成就,所有人都期待她的成长,若她说想做这商宫的宫主,她心甘情愿为她腾位子,唯有父亲,像块虫蛀的木头、生锈的铁器,硬邦邦、固执得固守在自己的泥淖里,否认她们的一切。
仅因为她们是女子,仅为了尚是婴孩儿的男嗣。
宫紫商为妹妹鸣不平,也为自己落泪,她把脸埋在宫楼商胸前,絮絮叨叨、语无伦次。
宫楼商轻轻拍着她颤动的背脊,没有说新夫人是她的人,没有说她背地里的安排,朦胧的月色模糊了光暗的边界,她垂眸。
失望是细枝末节的累积,脱离桎梏的鸟儿才能体会到蓝天的广阔,她知道这一天不远了。
…
满月宴办得盛大,笼罩在宫门上空的阴云似乎都因着这难得的喜事散去不少。
宫流商依旧没出场,即使是最为期待的男嗣也没法把他从那个近乎封闭的房间扯出来。
律夫人含着得体的笑,算是撑住了场面。
几个年轻一辈凑在一起,宫远徵年纪最小,紧挨着宫尚角,一双明眸好奇地往宫楼商怀里看。
宫尚角看了他一眼,“远徵弟弟,去看看小弟弟吧。”
于是宫远徵站定在宫楼商身前,伸手点了点婴儿稚嫩的手。
“…好小。”
“很快就会长大的,像远徵弟弟一样,高高的。”
男孩脸上立刻有了笑,他就爱听别人夸他长高,想要快快长大。
宫子羽也凑了过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充满了新奇,跃跃欲试道:“我可以抱一抱吗?”
宫唤羽轻斥了句,宫子羽不服气,“楼商妹妹也抱呀。”
宫唤羽心说你楼商妹妹坐着呢,你站着没个安稳,摔了可怎么好,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宫楼商身子不好,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这些年一直精心养着才有惊无险的长到这么大,即便如此,一双腿也无法长时间站立,以轮椅代步,令人惋惜。
宫尚角看出了什么,几句岔开话题,宫楼商顺势吩咐婢女将孩子抱下去找奶娘,算是带过了这个插曲。
见状,宫子羽撇了撇嘴,拉着金繁跑去它处寻热闹了,宫远徵没趣的回到宫尚角身边,这里他最小,比他大点的楼商姐姐不爱玩闹,爱玩闹的宫子羽他不喜欢,其他两位哥哥都是近行冠礼的年纪了,在他看来已经是大人了。
宴席过半,宫唤羽提出想要拜访一下宫流商,律夫人自是应下,当年宫唤羽父母被无锋杀害,是宫流商带回了他们的遗体,他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这么些年来宫流商拒见外客,几次求见都不得如愿。
宫唤羽离席,宫楼商将视线收回,冷不丁与对坐的宫尚角撞上视线,两人都很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宫远徵来回看着两人,目露疑惑。
还是宫尚角先露了笑,少年俊朗,嘴角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配着那张脸,也是好看的。
“下月我要出谷,楼商妹妹可有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