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光影疏漏,已是深秋,雨雾兴起濛濛烟云,罩残阳晕透,任风逐起纹浪翻涌。
“朝朝盐水,晚晚蜜汤。先生莫是忘了?”
院门前执扇的人着四季不变的浅黄色长衫,端得是矜贵公子相,却呆呆地立在廊柱旁,白发愣了一炷香,闻了此言方不甚耐烦地松口。
“搁在那儿吧。”
有些眼色的仆从可都看出这位名震天下的先生,今儿心情不佳,一概离得远些,免得招惹,偏生有那个没脸面的,还巴巴地凑上。
“公子一贯身子弱,还爱站在风口。还是披上件外衫为好。”
沈昫站在廊下,不知怎的就一味瞧着那雨丝自檐上翘角滑落,又在堂下碎成点点微芒。
“不过是片刻寒凉,不碍事。”
故里是朦胧烟雨,不知如今贺绥又行至何方了,去信七八日了也不见回音,大漠寒凉,总归他应是比我冷些的。这般想着,那拢衣襟的动作便顿下了,像是这样,也能替那人担去几分寒意。
然没多久,沈昫还是觉察到肩上覆上一阵暖意,思绪一断,不免恼了些,本就有些郁结,语气更是带上三分硬。
“不是说过了不穿吗。”
“我不在,温之便是这般耍小性儿的?”
一个绝对意料之外的声音,尾音卷起,缱绻温和的温度触及耳廓,惹来一阵战栗。
“几时回的?”
贺绥偏不答,借着披上大氅的动作熟练地将沈昫拥进怀中,“怎么今儿戴了冠子?”
“想有贵客来,莫失了礼数才好。”
“我是客?”他的怀抱极暖,倒无事惹秋寒。
沈昫是一贯伶牙俐齿的,也总叫他三言两语堵了去。
“温之啊温之,那一封封信,我可都收得好好的。”
这言语里便存了些喟叹。长臂收拢,还未等沈昫弄明白,吻已落上额角。带着晚秋潮湿的雨渍,和一干良人归心。
路遥盼君安,倚门执笔,心有千言,而纸无一字。
末了到底落在信纸上的唯有一句:归安。
吻自眉心向下,纵横略过高挺的鼻尖,俯瞰薄唇,流连若渴。
“良言千万句自然是好,可温之落于纸上的两字,笔划亦有情。
我知他心便好。他亦知我已知,何须赘言?”
路遥马疾之艰,哪及离人归心似箭。
夕已沉,夜染寒霜。
良久,贺绥方才停了对沈昫唇舌的欺负,惹来半盏泪光盈盈,光亮似月明。
“温之不专心,得罚。罚你一晚不得吃糕饼,也免了那甜汤。不若随我去吃点别的?”
“吃……什么?”
“我。”
沈昫被他压在榻下的时候都还没明白怎么就顺理成章地过渡到了这一步,虽已在一起了数年,两人也是一向克制。
但贺绥那理所当然的态度总有种奇异的蛊惑力,叫他软下来,软成一团酡红。
“吹了灯去!”
贺绥可是好生瞧着他羞恼的样子看了半晌,直看得沈昫那对白玉似的耳垂颜色愈发鲜艳,快抵得上那对新得的鸽子血了。
“我竟不知,温之是这般害羞。何故吹灯?这般景色,可是难得一见。”
“吹了灯去!”
他本就容致极盛,那一笑舒展开眉眼,更是眷色如画。
“都依你。”
昭明六年的霜降日,红袖堂里温帐暖春光。
叫个“火烧寒涧松为烬,霜降春林花委地。”
作者有话说by容徽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