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墨脊去看风音时,小姑娘已经被清婉梳洗打扮过一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局促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父亲的鞋一点点靠近,便要跪下行礼。
墨淤伸手扶住她,轻声道:“不必行礼。”又笑道:“昨日你脸花的看不清样子,现在快抬头叫我瞧瞧,我带回来的是不是个小花妖。
风音抬头,正看见墨渐眼中未敛去的震惊,便又惶恐起来。
墨渐感受到手下的女孩身体微微颤抖,急忙收敛情绪--这小姑娘似乎对人的情绪太过敏感,他又带了些温和的笑:“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风音眨着眼睛看着他。
她如何会不愿意。
可墨轩和摇曳会放过她吗?如果.如果眼前的人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又会作何想呢?
她怕是连眼前这一丝温柔都难留住。
墨淤见她呆呆的,半蹲下来,柔声道:“这两日你见的那位女君,是我的妻子,你若是想留下,我们便认你为义女,即便日后我们再有孩子出世,也会认你这个姐姐的。
“如若你不愿意,我们也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去处,打点妥当一切,你自可以安安稳稳过好日子。
风音眼里闪出了泪光。
这些年,即便是在摇曳山庄被抽打到爬不起来,或是在藏经阁里被掰开双手的关节,她都未曾哭过。
可如今.
墨渐摸摸她的脸:“没关系,你慢慢想,不要紧的。
"
之后的几日,风音在清竹宫住下来,墨渐与清婉如寻常人家父母一般,早晨带她一起用膳,墨渐去前殿理政,清婉便带着风音在花园里玩耍,待午时墨渐回来,便一路去宫外瞧瞧。
清婉女君几乎将那些年没有机会用在墨瑶身上的母爱如数给了风音,她命人赶制了许多衣衫和首饰,又亲手为她的小姑娘缝制了几套里衣,若非孕中劳神不好,她几乎要把所有衣物都自己包揽下来。
风音是否是她丢失的女儿,即便是墨渐也并不清楚。毕竟时隔多年,墨瑶身上也没有特殊标记,任谁也不能说出个确定来。
清婉有时会问一问风音从前的事情,小姑娘却并不敢提及摇曳山庄,只得左支右绌地编着谎话,幸而她的结巴一直没好,清婉听的云山雾绕,也不及细想真假。
这一天,清婉在院中的躺椅上养神,风音放下手里的风筝跑过来,趴在扶手上看清婉的肚子。
清婉睁开眼,笑眯眯地揉揉风音的脸:“这里面大概是个小弟弟,阿音开不开心呀?”风音眨眨眼,抬头看着清婉的眼睛,小女孩明亮的眼神坚定,说出了这些天来唯一一句完整的话:“我会保护好弟弟的。
我会保护好他,不惜一切代价地,护他周全。
清婉并不懂小姑娘的意思,只以为她人小鬼大,在学大人说话,侧身亲了她一口:“阿音不必保护弟弟,阿爹阿娘会保护好你们的。
风音垂下头,眼中晦暗难明。
她近些日子听宫女说起,帝君就快回宫了。
这些她偷来的温情,也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候。
清婉见她愣着,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楼在怀里,轻声道:“阿音,阿娘曾丢过一个女儿。
“她才来到我们身边三日,便不见了。
“阿娘阿爹没有保护好她,我们一直很难过。
可是,阿音,你仿佛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无论你是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待你弟弟大些,便叫你阿爹把朝政都交给他来,我们带着你去云游,你喜欢哪里,我们便住在哪里,若住腻了,就另换个喜欢的地方。
风音只觉得有些什么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头绪。
如今她几乎要溺死在这片温柔里,仿佛从前的一切,摇曳山庄、藏经阁还有她见不得光的身世,通通离她远去了,她只想在这清竹宫里永生永世住下去。
天从来不遂人愿的。
墨轩回来的时候,便已第一时间感应到藏经阁大门的禁制被人破了。
他并不意外,在祭台时便已有暗探向他秉过此事,他那时正值紧要关头,抽不得身,叫人细细搜寻,竟查到了自己儿子的宫里。
一丝事情超出掌控的怒火自心底升起,他向来自负算无遗策,却不想一个小丫头竟能在他的控制下逃出去。
是以,他唤了墨渐来与他对饮,一面叫人趁夜色把风音打晕丢回了藏经阁。
清婉女君夜间被风声唤醒,再睡不着,披衣起身去看风音。
这小姑娘睡觉不老实,总要端被子,虽有宫女时时看着,到底亲自看看才放心。
却一路不曾见到一个宫女。
她心下慌起来,当年阿瑶丢时,亦是这般情形。
待一路小跑到屋里,轻柔的蚕丝被落在地上,床上的小姑娘果然已经不知所踪。
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风音是被凉水泼醒的。
睁开眼,便是墨轩带着笑意的脸--她的祖父一直都是那样温和的笑着的,仿佛这是张脸上的假面,早已拿不下来似的。
“如今看来,你读书读的颇有成果。"墨轩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一边接过手下递来的鞭子朝风音抽打下去:“藏经阁的书看了一半,便已有本事破我的禁制了。
风音用力闭了闭眼,鞭鞭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血痕,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打也便打了,只是:这身衣裳还是阿娘送给自己的。
小姑娘苦笑一下,真是没用,阿娘给的东西也保不住。
女孩的身体小的可怜,几鞭便已抽上了一遍,飞溅的血肉随着扬起的鞭梢落下来,进溅到墨轩的鞋上,他皱了下眉。
一旁的手下急忙上前为他擦拭,墨轩抬手扔了鞭子,指着地上喘息不止的小女孩对手下道:“打,把腿打折为止。
风音一个激灵,忙抬头看他,墨轩已走到一旁在手下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百无聊赖地就着棍棒着肉的声音喝起茶来。
虽然习惯了熬刑,却也从未受过这样的痛楚。风音在铺天盖地的剧痛中感到绝望,她的下半身几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她咬着手,却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墨轩摆手示意手下停下,随后走过来,在方喘了口气的小姑娘身边站定,抬脚踩在她的手指上。
安静的藏经阁里回荡着“咔嚓”一声脆响,地上挣扎的小姑娘突然扬起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满头的血和汗混着流消下来,她在剧烈的疼痛中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