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我第一次上冰。
承受着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疼痛,带着头盔的脑袋一次次撞击冰面,穿鞋时手被冰刀划破,滑行时一次又一次的摔倒,肿到穿不上冰鞋的脚裸。
我讨厌滑冰。
六岁那年,我开始学日语。
妈妈说,《光之美少女》是日本的动漫,不学日语我看不懂,我信了。
六岁上小学,光学校里的课程,语言就有两门,母语和英语,再加自学的日语,三种语言我经常搞混,课堂上惹得全班嘲笑是常有的事,我也不止一次向爸爸妈妈抱怨:为什么要学日语!
每次抱怨,爸妈总会淡淡地应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九岁那年,我家旧了许多,也冷清了不少。
刷着红木漆的桌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塑料小凳和几摞书拼成的桌子;我床头用亮晶晶的红石头做眼睛的小熊也不见了,我去找妈妈,妈妈只扔给我一个垃圾桶里才有的一堆破布缝成的小兔子,让我自己玩,别烦他们。
才几年,爸爸妈妈也憔悴了许多。
妈妈漂亮的长裙子曾经多得数不过来,现在只有那一件天蓝色的简陋的裙子,还洗得褪了色;曾经妈妈的梳妆台,眼影盘比我的彩笔盒还多,现在只剩一个小小的盒子,颜色还没我的画笔好看。
爸爸也早出晚归。曾经他虽然会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可他一回家就把一沓纸豪迈地甩在桌子上,说一句:“成了!”可是现在的他,回家虽然也满身酒气,可那不再是红酒味了,是商店廉价的啤酒。
我的生日在3月14日,草长莺飞的日子。
十岁生日那天,妈妈拿了一大把钱带我出去玩。
我家好久没看到这么多钱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带我去商场,那家商场我几年没有踏足了。
她给我买衣服,不止买春装,四季的衣服都有,我看她手里越来越少的钱,心疼地喊道:“妈妈,别买了,我们去看看别的吧!”
我拽着她出了童装店。
她又给我买吃的,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可我现在都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这次我没有阻止,可看着那变薄的钱,还是把妈妈拉走了。
妈妈蹲下与我平视,温柔地问我:“还想买什么?”
可惜我那时只是个孩子,一听这句话就忘了心疼钱,拉着她进了一家店,卖古风物品的店。
她顺从着让我拉着她,我牵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她那纤细的手贪恋地握着我比这个年纪的小孩还要细长的手。
我要汉服,她就给我买,衣服有大有小,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买大衣服,我现在还不能穿,可妈妈却说:以后就能穿了。
我没有注意到她眼里的不舍。
不只是汉服,她还给我买簪子,手镯,包,文具都有。
钱只剩下最后一张一百了,她带我进了店的深处。
那有一个水蓝色的手镯,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本来一百元是完全不够的,可买了这么多东西,店主只收了一百。
最后一张一百。
妈妈对我说:“不要忘记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
说着,她把手镯戴在我手腕上,把手镯调到适合我手腕的大小,我才发现我的手腕很瘦。
手上感觉到温热,我一看,是妈妈哭了。
我胡乱替她拭去眼泪,笑着问她:“妈妈是不是心疼钱啊?等我长大了,我赚钱给妈妈买首饰。”
她只是摇摇头,不说话。
晚上回家,爸爸见我们买了这么多东西也没问,一句话也没说,明明之前我买一支笔他都要盘问好久,生怕我是偷的。
晚上,我是带着笑睡着的。
第二天,早饭异常丰盛,就连爸爸,看到狼吞虎咽的我,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浑然不知。
吃完早饭,爸爸妈妈拿了一个大行李箱,那个行李箱能把三个我装下去,坐车去了机场。
这是我成年前最后一次在中国。